血河里脏东西实在太多,厉鬼缠身、恶臭扑鼻,能见度也底,他却不敢把人带出河面。至少河下方的地阴离火没有那样焰势滔天,被血水压住了气焰,不至于瞬间就将乌见浒周身的结界吞没,否则这道结界恐怕撑不住多久。
但是这样,他却得面对不断冒头觊觎乌见浒的恶鬼,因在这里修为被压制无法动用灵力,他的体力流失迅速,很快已力有不逮。
“左后方,小心。”乌见浒忽然出声。
容兆立刻挥剑刺向他说的方向,伴随一声凄厉惨叫,又一只恶鬼化作了青烟。
这只是冲着容兆来的,虽不能近他的身,大约也想给他些教训,且这鬼的本事明显比之前那些更厉害,若非乌见浒提醒,容兆甚至没有立刻察觉。
他不觉拧眉,问:“你看得到?”
“嗯。”乌见浒以妖法给自己开了眼,且在结界之中,隔绝了那些污浊,视野比容兆要更开阔些。
容兆盯着他的眼,已然看了出来,涩声道:“别做多余的事,你丹田是勉强聚起的,没养好之前经不住这些。”
“无事,我心里有数,不用担心。”乌见浒轻声安慰他。
容兆强迫自己沉下气,继续往前。
乌见浒坚持为他指引四周,尽可能地帮他减轻些负担。
“右前方半丈,有什么东西。”神识中的声音再次响起。
容兆挥出剑光,是一个漂浮在血河中的人头,白骨森森,皮肉腐蚀得只剩一星半点,在这里可算司空见惯。但乌见浒让他看,必是有别的用意。
容兆定睛看去,那人头上还有一半头发纠结着,其上发冠也未掉,已被腐蚀得不成样,只勉强能看出是地魄晶制的麒麟冠——奚莫华从前惯常用的,且整个元巳仙宗,只有他能用这麒麟冠。
虽早已预知了这人的下场,此刻真正亲眼见到,容兆心头也不免生出快意,剑炁送出,将那颗人头碾成齑粉。
这条血河并不长,这一路他们却走得分外艰难。
精疲力尽时,乌见浒再次提醒容兆停下歇息,他却不肯:“只有十二个时辰,不能耽搁。”
“容兆,你若累坏了,我们一样爬出去。”
容兆微微一怔,对上乌见浒格外虚弱却难得温柔的眼,终于停下。
“要不要跟我说说话?”乌见浒问他。
“……你为何睡了这么久?”容兆呐呐道。
“抱歉,”乌见浒叹息一般,其实昏迷时容兆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到,却像身处一团迷雾里,无论如何也走不出来,“让你担心了这么久。”
“我不喜欢听你说抱歉、对不起。”容兆压着心头又蹿起的邪火,不悦道。
“好,不说。”乌见浒顺从安抚他。
容兆收紧指节,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对乌见浒发脾气,却克制不住心中焦躁,这样的情绪让他分外酸楚难受。
乌见浒或许看出来了,只道:“别难过了。”
容兆一言不发地闭起眼。
那些恶鬼哭嚎声犹在耳边、声嘶力竭,他二人之间这一方世界里却只余静谧。有千言万语想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在这个地方,也分外不合时宜。
乌见浒没有出言打扰,容兆睁眼,在短暂的沉默后,一剑斩下下方再次冒头的恶鬼,带着乌见浒继续往前走。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始终不见一丝天光,容兆仅能凭着那被血水腐蚀得逐渐稀薄的结界判断,离十二个时辰不远了。
河道已有收窄之势,他心知他们已经到了血河最下游,这边不再只有无尽的血与火,逐渐呈现出的河堤将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他推着乌见浒往河岸边去,结界只剩薄如蝉翼的一层,贴在乌见浒身上,或许一出水便会被上方蔓延的地阴离火彻底吞噬。到这个时候,容兆心头却生出了犹豫,他不敢赌。
“带我上去吧,”乌见浒猜出他心中所想,“总要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