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锦之眸底涌起一抹悲怆之色,眼前只余一片血红之色。
自小,人人都夸他是天纵奇才,他无论学什么,都轻而易举,在他十六岁以前,不曾遭受过什么挫折。
他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那种愤恨的情绪,是在五年前,是大哥战死的消息传来时。
当时,他没有时间去缅怀悲伤,他只能决然跨上马背,奔赴西北。
那之后,他便代替大哥镇守西北。
即便肃王满门皆诛,肃王党锒铛入狱,埋藏在他心底的阴霾也从不曾消散过,每每思及兄长,就会无可抑制地蔓延、侵蚀。
这股愤恨的情绪不仅指向西凉,更是针对现在龙椅上的那一位,针对现在满朝蠹国害民、只知争权夺利的官员。
这些年,他一直想问父亲——
值得吗?
却藏在心中,从来没问出口。
他其实知道父亲的答案。
在这世上,有形形色色的人,有父亲这等英雄豪杰,也有孙家这等卑劣的歹毒之人,更多的是难以一言概括的普通百姓。
他们多数都有着各种各样弱点,有的自私,有的懦弱,有的虚伪……可也有一些人胸怀一颗感恩之心。
为了这些人,父亲也不能退,不能将西北拱手相让。
就像他镇守西北,是为了父兄,为了麾下数十万的西境军将士。
现在父兄都不在了,西境军也不复存在……
他也可以放手一搏了。
即便内心翻江倒海,裴锦之也不曾让它露出分毫,表面上依然云淡风轻,目光轻轻在游三哥、池鹭……以及楚蓁身上掠过,乌眸轻漾了一下。
孙浩宇痴痴地看着楚蓁,眼里充满了怜悯,心里叹道:这小美人还真是与众不同,与京城那些刻板无趣的闺秀完全不一样。
只可惜——
“小娘子,你太天真了。”孙浩宇语重心长地对着楚蓁说道,这番话不仅是说给楚蓁听,更是在告诉在场所有人,“溥天之下,莫非王土。”
“这片江山是陛下的天下,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真相也好,谎言也罢,全都不甚重要。”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裴家已经彻底完了!
他炽热如火的目光终于舍得从楚蓁身上移开,投向了沙船前方那骚动的长龙。一想到马上可以见到伯父,他就觉得眼前一片光明,豁然开朗。
“寒影。”沉默良久的裴锦之突然唤了一声。
下一瞬,一道如鬼魅般的黑影出现在孙浩宇的身后,娴熟地一掌劈在了他的后颈,孙浩宇两眼一翻,又一次晕厥了过去。
也没能看到楚蓁近乎怜悯的表情。
寒影粗鲁地拖起孙浩宇的一只脚,把人像死尸一样往船舱那边拖,在甲板上留下一条湿漉漉的水痕。
所经之处,众人自动地为寒影让出了一条道,心绪久久难以平复。
“锦之,”片刻后,裴治往前走了两步,眉宇紧锁,按捺不住地对裴锦之道,“孙晋鹏来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他欲言又止,裴锦之不会真打算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令暗卫杀了孙晋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