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日军焚屋的大笑声,像股充满死亡气息的恐怖浪潮,顷刻间席卷南城。525txt 金陵大的日子也不好过。日军进城,几乎南城所有来不及逃跑的老幼妇孺都涌进所教会学校,星条旗成所有无助的中国居民唯的希望。金陵大的教室、礼堂、甚至走廊上都挤满人,人的哭泣混合着婴儿的啼哭。随着墙外越烧越旺的火光和日本兵猖狂的笑声,不安和惶恐在人群中悄悄蔓延。 安娜教授四年前作为交流学者从香港大学来到里,作为名外科医学专家,向怀有悲悯人的情怀。南京保卫战开始前,政府曾经组织外籍教师和专家撤离,但是考虑到学校里还有两百多名家在沦陷区的生无法回家,便毅然留下来。安娜教授心想,自己既是美国人,又是香港大学的教授,英国皇家科学院的院士,日本人总不至于猖狂到藐视英美的地步吧!因此坚信,只要自己留下,那两百多名生便可以在的保护下,安然度过浩劫。 在灰扑扑的逃难人群中,吟香和清风小班的几个姐妹尤其扎眼。们穿着质地考究的鲜艳旗袍,开叉开到大腿根,肩上裹着名贵的貂皮披肩,脚下还登着三寸高的高跟鞋,在周围破破烂烂的难民中显得很不和谐。吟香也知道自己打扮的不得体,可是平日里没有备下粗布衣服,情急之下也只好逃命要紧。仿佛感觉到周围不屑的目光,便很知趣的找个角落蹲下来。脖子上挂的玉硌着胸脯,凉凉的,硬硬的,将那块玉从领口里掏出来,紧紧的攥在手心里。是十多年前段佑送的第件首饰,尽管从那以后,拥有越来越多的珠宝首饰,其中不少远比个名贵,但是却只有块玉,是不离身的心爱之物。因为在心里,是段佑给的定情信物,早把块玉当成聘礼,当成互定终身的凭据。 可是他在哪儿?他是否已经安全的离开?吟香听着外面不时响起的枪声,心如乱麻。
残阳如血(4)
食物紧缺,安娜教授尽最大的努力,也只能保证每个难民在黑前喝上小碗粥。学生们帮着分粥,白净的脸被热气蒸的红扑扑的,绾起的袖口下露出丰润健美的胳膊。吟香看着那些干得起劲的学生,心里羡慕极:同样是人,可们和自己是多么不同啊! 不知不觉排到粥桶前,吟香把空碗递过去,却迟迟不见勺子落下,抬头,正对上张很不友好的脸,伴随着两道鄙夷的目光,“怎么什么人都往咱们学校挤啊!校警也不管管!” 另个生叹气道,“白霜,就少几句吧!哪还有校警啊,早跑光!” 那叫白霜的生重重的把勺粥泼在吟香碗上,直接泼出去半碗,只勉强盖碗底。吟香看着那粥,知道晚上吃饱是不可能,只能凑合着暖暖胃。块来的姐妹要上前理论,被拉住,在个时候种地方,实在不想再和任何人起冲突。外面已是炮火连,难道还嫌火药味儿不够浓么? 挤出队伍时,吟香听见那个施粥的生有意放大的声音,“商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述卿在下关江边杀红眼,直到第三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才猛然回头。他看见摆渡码头已经陷入片火海,通往轮渡的栈桥几乎全部坍塌,绝望的黑灰漫乱舞。他愣几秒种,突然就从战壕里窜起来,发疯般的朝码头跑去。哥哥!哥哥还在指挥撤离!哥哥还在码头上! 他冲到江边才发现,码头上已经尸横遍地。没有四肢的身体和没有身体的四肢交错扭曲在起,焦黑难辨,被炸残的人在地上艰难的蠕动,痛苦的哀号,发出非人的恐怖嚎叫声。述卿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简直就是炼狱啊!可是,可是哥哥在哪里?哥哥在哪里! 突然,他的腿被抱住,低头看,张乌黑的脏脸正仰头看着他,那张脸的下面,缺半扇肩膀,另边的肩膀上,挂着中尉的肩章。而腰际以下,齐齐被截断,红的白的脏器、肠子流地。是个半截的人。述卿的心揪起又落下,还好,不是哥哥,他颤抖着吐口气。 那半截的人用只手抱着他的腿,气若游丝的央求,“杀吧,让死的痛快些……” 述卿掏出腰间的手枪,句“兄弟,走好。”声枪响,那半截身体重重的砸在地上,红的鲜血白的脑浆,溅地。 述卿来不及伤感,他急切的在瓦砾堆上寻找哥哥的踪迹,翻开每具尸体都要耗费他巨大的勇气。他的身体直在发抖,心在无比的恐惧和满怀的希望之间来回往复。 突然,他看见堆瓦砾后面露出角大麾,黑色的,水样顺滑的铺在地上,即便在尘灰中,也看的见貂毛的光泽。 “哥!”述卿撕心裂肺的喊声,扑到废墟上疯狂的扒拉起来。 日军终于从四面包围南京城,五个师团的日本兵像蝗虫样席卷个城市。街头、巷尾、住宅、商店,都成日本兵练枪法和刀法的屠宰场,来不及撤离的中国人,成批又批的冤魂新鬼。 十万日本兵,自淞沪开战起,从炎炎盛夏打到隆冬腊月,四个月来几乎没有歇过口气。攻陷南京,攻陷中国的首都,场胜利充分激起压抑以久的日军野蛮的兽性,南京对他们来,意味着金钱和财宝,意味着肥美的人,意味着随心所欲的破坏和杀戮。 金陵大也未能幸免。 难民们在惶恐不安中度过难捱的,可就在傍晚时分,门外响起日军粗暴的砸门声,乱哄哄的喊叫声中夹杂着刺耳的大笑,犹如厉鬼叫门般可怖。 安娜教授举着美国国旗走出去,大约只过半分钟,就被几支黑洞洞的枪口顶回来。 个翻译官模样的日本军官傲慢的将美国国旗摔在边,操着口生硬的中文道,“们的军队需要人,们,交个人出来!”周围的日本兵发出阵猥亵的狂笑,伴着轻佻的呼哨声。 安娜教授张开双臂,紧紧把住门,高声斥责道,“是美国人开办的学校,是国际和平区,们不能进入!任何问题,请与美国驻华领事馆交涉!” 那翻译官不怀好意的笑道,“们大日本皇军喜欢中国的人,想追求们。士,也属于的管理范围么?” 安娜教授毫不退缩,义正辞严的驳斥道,“们是校,校风严谨。非常时期,们的学生不会迈出校门步!们再不停止骚扰,将报告领事馆,作为外交事件处理!” 那翻译官逼近步,几乎和安娜教授鼻尖对鼻尖,彼此都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他的目光越过安娜教授的肩头,在大厅里阴沉沉的逡巡周,脸上浮现出冷笑,“看,里面不只是学生吧!” 吟香和几个姐妹下意识的往角落里躲躲,日本兵的笑声令们毛骨悚然,浑身发抖,仿佛是阴间的牛头马面来催命。 安娜教授步不退的坚持道,“不!里的人都是的学生!再重申遍,们有任何问题,请和美国驻华领事馆交涉!” 那翻译官不耐烦,把将安娜教授推倒在地,“士!请不要多管闲事!今晚上,们必须从里带走个人!是们筱川联队长的命令!”罢挥手,几个日本兵齐齐拉开步枪的保险,只听几声震耳的枪响,大厅的花板上顿时多串弹孔。 大厅里爆发出阵人恐惧而慌乱的声音,所有人都抱着头蹲缩在地。那翻译官轻蔑的看看面色苍白的安娜教授,“士,如果们不合作的话,们就把金陵大当作军事目标进行轰炸,至于们的领事馆,们只需要道个歉,是地图标示错误,诚恳接受们领事馆的抗议就好!您如果想让们活着,就乖乖交出名士,不过是陪们筱川联队长吃个饭跳个舞,明们就送回来!” 大厅里片寂静,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几个日本兵见没人站出来,便动起手,拿枪逼着前排的生站起来。叫白霜的生刚抬头,就被两个日本兵扭住胳膊,顿时面如死灰,软绵绵的连站的气力也没有。 “不!”安娜教授想冲上去,却被几支枪挡住。 时人群里突然响起个纤细的声音,“放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声音的来处,人群慢慢分裂成两半,身锦缎旗袍的吟香走出来。在衣衫灰暗的难民里,姣好的容貌和鲜艳的衣着是那么引人注目,所有人都看着,看慢慢走到那两个日本兵面前,脸色苍白却镇定的道,“放开!去!” 日本兵们立刻吹起口哨,显然,个风情万种的人要远胜过那些青涩的学生。 安娜教授的眼泪流下来,“不!们不能带走……” 日本兵们放开白霜,像滩烂泥般软下去。 两个日本兵正伸手要押人,吟香却大声喝道,“不要碰!自己会走!” 翻译官板着脸头,日本兵们收回胳膊,围着个人往外走。 吟香走到门边,突然站住,纤细笔挺的背影挡在浓重的寒夜和明亮温暖的大厅之间,面前,是垂涎狞笑的鬼子抄着明晃晃的刺刀,背后,是满眼泪水的安娜教授和几十名金陵大的学生。吟香回过头来,摘下脖子上的块玉,紧紧的按在安娜教授的手心里,漆黑的眼眸里闪着晶莹的泪光,嘴角却挂着丝从容的微笑,“安娜老师,如果们能活着离开南京,请帮把块玉交给国防部警备总队的段佑主任,请转告他,吟香不过是个卖笑的人,条贱命能换些学生条生路,值!没有别的本事,只会伺候人,可们有文化,到后方是能派大用场的。告诉他,吟香的身子也许不能只属于他个人,但吟香的心吟香的魂永远都是他个人的!他对的恩情,辈子是还不,就让吟香下辈子,下下辈子再好好伺候段少爷吧……” 金陵大的学生们都开始哭起来,惊魂方定的白霜为自己曾经看不起吟香是个□而痛悔不已,涕泪横流的跪倒在地,泣声哭喊,“不该那样…………真不是人……” 吟香的脸抽动下,眼角爬出滴泪,噙着笑看着眼泪汪汪的学生们,“不,们都是好人,不是人的,是他们!”悲凉的眼光转向外面,“他们是畜生,帮猪狗不如的畜生!” 翻译官打个响指,吟香被日本兵们簇拥着带走。 门外漆黑片,南京城的夜,已经降临。
残阳如血(5)
武汉的陆军医院里已经乱套。从南京撤下来的伤员全部涌进来,床位和血浆都十分紧张。 个护士急匆匆的跑进候诊大厅,“哪位是ab型血?们急需ab型血!” 钟子麟正好赶来,见述卿垂头丧气的坐在边,急切的问道,“毅卿怎么样!” 述卿马上抓住他的胳膊,“是ab型血么!” 钟子麟立刻明白,是毅卿要输血,他立马冲护士撩起袖子,“是!抽的!” 护士的眉头丝毫未见舒展,“个不够!还有吗?ab型的!” 钟子麟不耐烦的打断,“救人要紧!抽个人的!” 护士争辩道,“抽800毫升,会有危险的!” 述卿目光呆滞的看着两人争执,突然抽自己嘴巴,“他妈的怎么是b型!” 钟子麟看他眼,坚决的拉起护士就走,“抽过800毫升,没问题!再废话让院长撤的职!” 特护病房里,毅卿的血压几乎已经测不到。膝盖被两片弹片洞穿,胸口、后背、腹部、四肢到处都是伤,简直被碎弹片打成筛子。所幸的是,些弹片没有伤及重要器官和大动脉,其中片离心脏只有两公分的距离。 钟子麟的血滴的流进毅卿的身体。他和毅卿并排躺着,侧着头凝视自己的老朋友。毅卿几乎体无完肤,但是那张略嫌苍白的脸上却没有留下任何创口。钟子麟看着那依然线条优美的侧脸,忽然觉得场景十分熟悉。十几年前,在内战的战场上,就是旁边个傻瓜给敌军的将领输400毫升血。如今风水轮流转,滚烫的热血又加倍流回毅卿身体里。 钟子麟的眼睛有发酸,因为半袋血浆输进去,那仪器上显示的血压还是没有回升的迹象。他不自觉的攥紧拳头,输血软管里的血流立刻加快速度。毅卿兄,的血加倍还,可得领的情呀!可不能就样趴下!鬼子还在紧逼,国土还在沦丧,忘要打回东北的誓言吗!忘的杀父之仇吗!如果今趴下,就是懦夫!逃兵!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不知什么时候,钟子麟的眼泪已经打湿枕头。 述卿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听着手术室里传来的声响。“当!”枚弹片取出来,“当!”又枚弹片取出来。声声金属撞击的声音听得他心惊肉跳,想到些冰冷的血淋淋的铁片是从哥哥的血肉之躯里取出来,他的心就在颤抖。其实述卿也受伤,码头被炸毁后,他背着浑身是血的哥哥浮水横渡长江,被鬼子的机枪扫中胳膊。幸亏段佑绑船长中途返航,才将兄弟俩救上船。在折返的过程中,小火轮险些被鬼子的舰炮打中,吓得那帮将校太太们路嚎到武汉。 走廊尽头,段佑正独自站在窗前。他手拿着张血迹斑斑的照片,手紧捂着嘴,肩膀在起伏。如果走近些,可以清楚的听见从指缝中传出的压抑的哭声。手上那张照片,是从中央社的个记者处得来的。那位记者是中央社最后批撤离南京的,当时水路陆路都不通,他便从日军阵亡士兵身上扒身黄皮,伪装成日军兵混过关卡。到武汉才发现,衣兜里竟然还揣着张照片。 那是张什么样的照片啊!相信看过眼的中国人,都不能将它从脑海中抹去。个人,个赤身裸体的人被双手反剪绑在椅背上,肚子上个大血口子,肠子流地。更令人战栗的是,人的脖子被扭断,头被拧180度,软软的挂在后脊梁上。而旁边,几个日军军官正嬉皮笑脸的和件“杰作”合影。 那个人,就是吟香。 段佑盯着那张熟悉却僵硬的脸孔,心简直裂两半,滚滚的热血涌出来,胸口灼烧发痛,进而憋闷,几乎喘不上气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