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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园>胡雪岩临终三句话 > 第73部分(第2页)

第73部分(第2页)

得到这样的保证,芙蓉立刻绽开了笑容,笑容很淡,但看起来却根深,她是那种天生具有魔力的女人,不论怎么一个淡淡的表情,受者都会得到极深的感受。

『我的情形,你大概总听郁四嫂说过了。』胡雪岩问道,『她是怎么说我?』

『话很多。』芙蓉把那许多话,凝成一句∶『总之,劝我进你们胡府上的门。』

『那么你呢?乐意不乐意?』

这话在芙蓉似乎很难回答,好半晌,她垂着眼说∶『我夭生是这样的命!』

话中带着无限的凄楚,可知这句话后面隐藏着无限波折坎坷。胡雪岩怜惜之余,不能不问,但又怕触及她什么身世隐痛,不愿多说。所以踌躇着不知如何启齿?

一个念头转到她的亲属,立刻觉得有话可说了,『你不是有个兄弟吗?』

他问,『今天怎么不见?』

『在我叔叔那里。』芙蓉抬起头来,很郑重地,『我要先跟老爷说了,看老爷的意思,再来安排我兄弟。』

『我不晓得你预备怎么安排?』胡雪岩说,『当初郁四嫂告诉过我,说你要带在身边。这是用不着问我的,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将来教养成人,当然是我的责任!』

听到最后一句,芙蓉的不断眨动的眼中,终于滚出来两颗晶莹的泪珠,咬一咬嘴唇,强止住眼泪说∶『我父母在阴世,也感激的。』

『不要这样说!』胡雪岩顺手取一块手巾递了给她,『不但你兄弟,就是你叔叔,我都想拉他一把,既然做了一家人,能照应一定要照应。日子一长,你就晓得我的脾气了。』

『我晓得,我听阿七姐说过。』芙蓉叹口气∶『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也听说过,你的叔叔,外号叫做「刘不才」,这不要紧!别人不敢用,我敢用,就怕他没有本事。』说到这里,胡雪岩便急转直下地加了一句∶

『你家是怎么个情形,我一点都不晓得。』

芙蓉点点头∶『我当然要告诉你。』

刘家也是生意人家,芙蓉的祖父开一家很大的药材店,牌号叫做『刘敬德堂』。祖父有三个儿子,老大就是芙蓉的父亲,老二早夭,老三便是刘不才。刘不才绝顶聪明,但从小就是个纨袴,芙蓉的父亲是个极忠厚老实的人,无力管教小兄弟,又怕亲友说他刻薄,便尽量供应刘不才挥霍。因此,刘敬德堂的生意虽做得很大,却并不殷实。

不幸地,十年前出了一个极大的变故,芙蓉的父亲到四川去采办药材,舟下三峡,在新滩遇险,船碎人亡,一船的贵重药材,漂失无遗。刘不才赶到川中去料理后事,大少爷的脾气,处处摆阔,光是雇人捞尸首,就花了好几百银子,结果尸首还是没有捞到,便在当地做法事超度,又花了好些钱。

『你想想,我三叔这样子的弄法,生意怎么做得好?一年工夫不到,维护不下去了,人欠欠人清算下来,还差七千银子。那时我三叔的脾气还很硬,把店给了人家,房子、生财、存货,一塌刮子折价一万,找了三千银子回来。』

三千银子,下到一年就让刘不才花得光光。于是,先是上当铺,再是卖家具什物,当无可当、卖无可卖,就只好以贷借为生。『救急容易救穷难』,最后连借部没处借了。

谈到这里,芙蓉摇摇头,不再说下去,那不堪的光景,尽在不言,墒雪岩想了想问∶『你娘呢?』

『娘早就死了,我兄弟是遗腹子,我娘是难产。』芙蓉又说,『到我十五岁那年,我三婶也让我三叔把她活活气杀!我也不知道我三叔哪里学来的本事?家里米缸,天天是空的,他倒是天天吃得醉醺醺回来,就靠我替人绣花,养我兄弟,想积几两银子下来,将来好叫我兄弟有书读,哪晓得?妄想!』

『怎么是妄想?』

『我三叔啊!』芙蓉是那种又好气,又好笑,出于绝望的豁达的神情∶『不管把钱藏在什么地方,他都能寻得着!真正是气数。』

胡雪岩也失笑了,『这也是一种本事。』他说,『那样下去也不是一回事。你怎么办呢?』

『就是这话罗!我想了又想,下定决心。』芙蓉略停一停,挺一挺胸说,『我十二岁的时候批过一张八字,说我天生偏房的命,如果不信,一定会克夫家。所以我跟我三叔说,既然命该如此,不如把我卖掉,能够弄个二三百两银子,重新干本行,开个小药店,带着我兄弟过日子,将来也有个指望。

你晓得我三叔怎么说?『

胡雪岩对刘不才这样的人,了如指掌,所好的就是虚面子,所以这样答道∶『他一定不肯,怕失脸面。』

『一点不错!他说,我们这样的人家,穷虽穷,底子是在的,那有把女儿与人做偏房的道理?别的好谈,这一点万万办不到。』芙蓉说,『我也就是在这一点上,看出我三叔还有出息。』

前后话锋,不大相符,胡雪岩心中不无疑问,但亦不便打断她的话去追问,只点点头说∶『以后呢?』

『以后就嫁了我死去的那个。』芙蓉黯然说道∶『一年多工夫,果然,八字上的话应了!』

胡雪岩这才明白,她现在愿意做人的偏房,是『认命』。但是,刘不才呢?可是依旧象从前那样,郁四是用了什么手腕,才能使他就范?这些情形

是趁此时问芙蓉,还是明天问郁四?

他正在这样考虑,芙蓉却又开口了,『有件事,我不甘心!』她说,『我前头那个是死在时疫上。初起并不重,只要有点藿香正气丸,诸葛行军散这种极普通的药,就可以保得住命,偏偏是在船上,又是半夜里,连这些药都弄不到。我常常在想,我家那爿药店如果还开着,这些药一定随处都是,他出门我一定会塞些在他衣箱里,那就不会要用的时候不凑手。应该不死偏偏死,我不甘心的就是这一点!』

胡雪岩不作声。芙蓉的话对他是一种启发,他需要好好盘算。就在这默然相对之中,只听『扑』地一声,抬眼看时,红烛上好大的一个灯花爆了。

『时候不早了!』芙蓉柔声问道∶『你恐怕累了?』

『你也累了吧!』胡雪岩握着她的手,又捏一捏她的手臂,隔着紫缎的小夹袄,仍能清楚地感觉到,她臂上的肌肉很软,却非松弛无力,便又说道∶『你不瘦嘛!』

英蓉的眼珠灵活地一转,装作不经意地同道∶『你喜欢瘦,还是喜欢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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