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景仁宫,尤绾扶着严嬷嬷的手,脚下踩着花盆底目不斜视地进了正殿,抬眸便瞧见皇后盛装端坐在上首。
皇后娘娘的病确实看上去好了许多,脸上透着久违的几丝红润。只是久病之下,身体已经十分消瘦,短短两个月是养不回来的,皇后身上衣裳空荡荡的,和脸上的光彩对比起来,难免让人觉得有几分违和。
尤绾敛下目光,走至皇后面前浅浅行了个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示意她坐下,眼神在尤绾脸上打量几圈,扫过她娇艳动人的面容,不见半点岁月余痕,脸上笑容淡了淡,道:“多日不见,贵妃依旧貌美如初,真是保养有方啊。”
尤绾面上应和着笑,心里却想她现在才不到三十好不好,年纪根本不算老,怎么连保养这个词都用上了?天天早睡早起,每日膳食都有专人调理安排,只要心里不想些有的没的,脸上根本留不下什么痕迹来。
皇后客套,她也跟着客套:“皇后娘娘的气色也是大好了,称得上是容光焕发,太医院的太医们也算是有心了。”
皇后只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本宫解了心结,这身子自然也就痊愈了。”
尤绾怔了怔,心想最近宫里也没什么喜事啊,只有皇上出巡算是一桩大事,但这和皇后也没关系。
皇后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等她想明白,皇后问道:“贵妃此番随驾,可曾定下留守宫中掌管宫务的妃嫔?”
“娘娘有所不知,这回阖宫的人都随驾去塞外,太皇太后也会迁去畅春园避暑,故而宫里便不剩什么人了。”尤绾说道。
言下之意就是,宫里只有皇后一人,能有什么宫务需要处理?
“臣妾想着不过是只去两个月,内务府自有总管大臣辖管下属,就算宫里暂无主位妃嫔操持,也不会出事,故而臣妾并未安排人选。”
尤绾管了这么久的宫务,下面的人都是她把过关的,不至于离了她就办不好差,所以皇后问的事情她从未烦忧过。
但皇后并不相信尤绾说的,她正正神色,道:“贵妃终究还是年轻,不知道下面的奴才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待圣驾离宫,没了管束,他们免不得要中饱私囊闹出祸事来。”
尤绾听皇后这样说,明显就是质疑她的御下能力,想来今日皇后便是为了此事,才特意叫她过来。
“那娘娘认为该如何安排是好?”尤绾直直地注视着皇后。
皇后坐直了身子,神情肃然,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道:“宫中无人留守,本宫放心不下,准备代贵妃接手这宫务,贵妃觉得如何?”
尤绾当然觉得不行,且不说皇后此举究竟是有什么目的,只看皇后当初为了和她争夺这权力,愿意维护造办处那帮蛀虫,就知道若是让皇后接手宫务,肯定会生出幺蛾子来的。
尤绾没有直接回绝,只问道:“臣妾担心宫务繁杂,娘娘的身子受不住。”
皇后摆摆手:“这点无需担忧,太医诊断,本宫的宿疾已有好转的迹象,再过不久便无事了。况且本宫也不是一人独揽,你可还记得本宫之前召进宫侍疾的两位姑娘?”
“臣妾记得,都是乌拉那拉家的女儿,其中一位还指给了四阿哥。”
“就是她,本宫想着这丫头和弘历有缘,如今也算是被皇家定下了,迟早要接触到这些。本宫便打算这回带着她上上手,免得将来失了章法,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皇后看向尤绾。
尤绾原本还匀出几分心神听着,待听到皇后要用这紫禁城的宫务来训练她娘家侄女,忍不住轻笑一声。
寻常贵女出阁前,确实是该学着操持府务掌管中馈,以免嫁到夫家时什么都不会,惹旁人耻笑。但尤绾从没听说,哪家姑娘是用宫务来练手的,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哪怕就是宜尔哈,都未必有这殊荣。如今宫中妃嫔俱在,乌拉那拉家的小女儿不过是个未过门的皇子福晋,竟也敢肖想染指宫务,着实是好大的胆子。
看来皇后是打定了主意,她这位娘家侄女将来能够入主中宫了,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信心。
尤绾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不愿再和皇后浪费这时间,直接道:“皇后娘娘怕是想岔了,紫禁城的事自有皇上派人掌管,尚轮不到一个小姑娘来插手。皇后娘娘若觉得此事可行,那臣妾认为还不如让二阿哥的福晋来帮您打理。二福晋家风清明,性子沉稳,皇上也是亲口称赞过的,臣妾觉着她断断不会做出这般僭越礼法的事情来。”
若皇后侄女已经如索绰罗氏一般正经嫁进皇宫,尤绾都不会说出反对的话来,可如今皇后此举,实在是太可笑了。
“贵妃,你这是在说本宫僭越!”皇后一下便听出尤绾的意思,神色顿时猛沉。
尤绾冷笑一声:“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按规矩行事,不敢辜负皇上的嘱托。”
“你!”皇后听她搬出皇上的名头,心中怒火更甚,狠狠拍了下桌子。
尤绾才不怕皇后,没等皇后训斥她,便自己站了起来,只膝盖弯了弯,对皇后行了个敷衍至极的礼。
“皇后娘娘若无别的事吩咐,臣妾便回去了,以后这种事皇后娘娘还是莫要再提了,臣妾不会应允的。”
尤绾撂下这句话,再懒得多看皇后一眼,转身便向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