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桑落一直都没有醒过来。全靠之前章熙饮食不调时留下的养元丸,桑落靠这些丸药维持基本摄入。她的烧如今已经退下去,中箭的伤口也逐渐好转。可人就是醒不过来。如睡着一样,她就那么静静躺着,无知无觉。柳泉说,桑落一直醒不过来,有可能是她自己不愿意醒过来。于是章熙不眠不休的照顾她,日夜不停地与她讲话,企图将人唤醒,同样没有用。他瘦了一大圈,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不止,守在桑落的床前不肯走,最后还是柳先生看不下去,强行叫他下去休息。在那之后,章熙便将岳清风接了来。他知道她一直想弟弟,只是不敢跟自己说。年关将近,朝中事情多了起来,他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地守着她,便将她喜欢的人都接来,好让她高兴。还有汪思柔,杜表姐,甚至是王家兄妹,只要是她喜欢的,他通通将人接来。柳先生说桑落或许是不愿意醒,那他就把所有人都叫来,看她是不是真这样狠心。竹西还是负责西山别院的事务,那时他将桑落从渭津渡接回来,竹西在廊前跪了三天三夜。不论是竹西还是淮左,他们都看到桑落奋不顾身为章熙挡箭的那一幕,若非桑落,如今躺在那里的人,就是章熙。因而两人对桑落都既感激又愧疚。考虑到种种因由,章熙到最后也没再赶竹西走,而是将他送给桑落的黄玉印章扔还给他:“她不单救我,还想救柳先生和青黛,以后别再说配不配得上这种话,她比我们谁都高贵。”
说完,章熙走进屋去照看桑落。屋外,竹西手中握紧印章,深深跪倒在地,久久不起。……这日,章熙巡完城北大营,正欲回西山别院,淮左拦住他,“主子,相爷他……请您回府,他在书房等您。”
这些日子,章熙都是朝堂、西山两头跑,至于相府,倒是很久没有回去了。大概猜到相爷要说什么,他点点头,调转马头回府。清辉堂里,章明承开门见山,“你可知最近关于你的风言风语?”
近来章熙愈发不掩人耳目,不但自己日日都回西山别院,还频繁带人出入,之前关于他强抢人妻,与桑落的各种流言,如今更是愈演愈烈,成为京中茶寮酒肆,街头巷尾的谈资。章熙并不以为然,“那又如何?”
章明承向来涵养甚好,闻言也不禁变了脸色,“你怎如此油盐不进?为父已经妥协退让,只要你肯娶妻,那女子,养在西山便罢了,可如今……你这般高调行事,秦家脸面何在?”
章熙轻嗤,反问道:“秦家与我何干?”
他这般反骨,章明承气得拍桌,“我听说你为了那女子,连城门北军都调了去,闹了好大的阵仗,就为了与许宸枫抢女人!就为一个女人,赔上你的名声,家族体面,至于吗?她配不配你这样为她付出?柏舟,你听我说,秦小姐她——”章明承的话尚未说完,已被章熙黑沉着脸打断,“那个女子?你说的是哪个女子?她有名有姓,她叫岳桑落。在我心中,她是比性命还重要的存在,名声之类,我根本不在乎。至于相府和相爷您的体面,我会成全的。等她醒来,我就会自请去边城守城,再也不会回来。相爷,这回您满意了吗?是了,你若真那般喜欢秦小姐,大可自己将她娶回来,我绝不阻拦。至于我,这辈子就只会有岳桑落一个女人。”
“逆子!你给我回来!”
章明承被章熙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给整懵了,根本顾不上什么他娶秦小姐之类的浑话。这逆子,这逆子竟是要去戍边!再也不回来!他急声高呼,想将人唤回,可章熙早已大步走远,徒留一室茶香袅袅。章明承颓然的坐回太师椅上,那个女人,那个岳桑落,究竟给柏舟喝了什么迷魂汤!他好好的儿子,连家都不要了……从清辉堂出来,淮左觑着主子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主子,咱们真的要去边城?再也不回来?”
他虽站在书房外面,可里面相爷和主子两人说话,一个比一个声高,他想听不到都难。章熙脚下一顿,斜睨着淮左,“你若不想去,趁早说还来得及。”
淮左连连摆手,舔着脸笑道,“我自然是要跟着主子您的,我就是怕姑娘她受不了边城的气候。我皮糙肉厚不怕风吹,姑娘可是水晶一样的人儿。”
如今,桑落又变成淮左口中的姑娘,而不再是含义不明的“她”了。章熙听完,也不答话,又重新往前走。从前他或许会担忧怀疑,可现在,他能确定,桑落一定会愿意的。只要有他有家,她哪里都肯去的。突然想到什么,章熙扭头对淮左道,“今日你不用跟我回西山,在府里找个地方,叫崔婉搬出去。”
淮左迟疑地问:“……今天吗?”
都这么晚了。“今天。”
章熙却不容置疑。落落说了,不愿他身边有别的女人,那崔婉就必须搬出去,一息都不能耽搁!他可不能叫落落再伤心。“……是。”
看着主子潇洒地走远,淮左在身后苦兮兮地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