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思浩真的被惊了一下,他极其少见的慌乱了,“我……朕——”
洛蝶衣打断他的话,淡淡的说了一句,“你亲手杀了她,你现在正在看她慢慢死去。”转头,艳丽的男人微笑,“浩哥儿,我说过,我最讨厌你这点,因为你这点和玉带荷仙一摸一样。你们总是在犯了不可挽回的错误之后,告诉自己,‘我没错,一切都理所当然’。所以,大梁德熙陛下,你活该。”
庄思浩一愣,随即惨笑。
是,没错,他活该。
一点都没错。
弃子(1)
三月二十四,车驾终于到了炳城,庄逐和随驾的军队也在这里,在半路上楚明月就按照宫规礼制恢复了皇后娘娘的打扮,随行的侍女碧烟上了岸之后,终于不晕船了,开始一如从前一般的服侍。
到了炳城春狩行宫,楚明月和新月下了车,被安排到了行宫之中专供妃嫔起居的南宫炎上殿。
皇帝来到行宫,把楚明月她们安置好之后,第一件事就去召集水师将领议事。
郡王庄逐一早就领着手下众将士在城外恭迎,后来就一直在这个议事厅里等着。看到皇帝风尘仆仆的走进来,端着茶盏的手就一抖。
他跪下请安,皇帝淡淡应了一声,顺手接过左右递过来的茶水,手指扣住杯子,小小的啄了一口,一路滚烫滑下嗓子,烫到心里一片暖呼呼的,才开口道和侄子说一些这一路上的事情。
庄逐坐到皇帝的下首对面,含笑把事情轻描淡写的说了,皇帝紧紧盯着他,爱怜的拂起他额头上一缕发丝,仔细看着他的脸,良久一腔慈爱化成淡淡的一句,“逐儿,你瘦了。”
庄逐像个小孩子一样有些撒娇的把脸贴在了皇帝的手掌上,一双春风桃花的眼睛微微眯起,“陛下也瘦了。”
“还不都是自己折腾的?”皇帝失笑了说了一句,眼神却远远的望出去,脸上就收敛了笑意,那被岁月淬炼过的俊美面庞,一旦失去了笑意伴随,立刻显现出一种近于杀伐的冷酷萧杀。
从小到大,庄逐无数次看过叔父这个表情,几乎每一次的背后都是一阵腥风血雨。
他也收敛了神色,慢慢的坐直身子。
皇帝却又不着急立刻说话了,他拿过一边的银茶匙,慢慢拨着茶盏里的浮沫,半晌,他才轻飘飘的说了一句,“逐儿,远儿那孩子,算了吧。”
这几个字听起来平淡无奇,但是放在皇家子弟和皇帝的对话上,意义就显得非常重大了。
庄逐何等聪明,叔父这句话说出来,他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皇帝的意思很简单,庄檄就是枚弃子,以后,留在魏国,是死是活,都不要了,也不用管了。
弃子(2)
他菲薄的嘴唇一下子抿了起来,握着杯子的手有些神经质的颤抖起来。他没说话,皇帝也没看他脸色。
沉默良久,庄逐才轻轻叹气,继续说道:“檄儿那孩子的事情,我多少也知道一些,他……是不是废了?”
皇帝眉骨不易为人察觉的一跳,一张本来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此刻越发苍白,在茶水烟气里,竟然有了种会随时湮灭一般的感觉。
他依旧没说话,抿了抿嘴唇,点点头。
“逐儿,朕曾经以为自己真的会千秋万世,可是,也是经过这样一场战争,才让朕看清楚自己。朕,已不在盛年之景了,立储,势在必行,而大梁,显然不需要一个残疾的皇帝。”
庄逐无语,还是点点头。立储,这等大事,而今皇帝居然会迫在眉睫的提了出来,看来,皇帝确实感到心累了。
皇帝闭眼,微微拧起英挺的眉,抬眼扫了他一下,加重了语气,“逐儿,回宫之后朕将授你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至于以后的边境战事,就全权交由你处置了。对魏国那边,檄儿是个累赘,日后行事,不必管他。圣旨我早给了有司去密发,这方面的处理不必担心。”
“……皇叔,若今日是我,被挖去髌骨,废掉手指,然后质押于敌国。您你会不会说,‘日后行事,不必管他’?”庄逐终于隐忍无限,轻轻的问,语气平和。
皇帝愣了一下,“……逐儿,朕只能告诉你,身为皇室子弟,我们没有个人的感情纠葛。任何感情,与国家相比,都轻如鸿毛。不说是你,就算是朕被扣押了,朕也只能以死殉国,别无他法。”
“……我终于明白了父王当场为何选择急流勇退。”庄逐轻轻摇头,“皇叔,您这样的皇帝,当的太辛苦,也太自苦。”
“一个残疾之人,如何继承皇位!朕,。。。。。。。”皇帝说不下去,偏过头来,以手扶额。
一缕华发,在他转首之间,隐约闪烁于一头青丝之中。
何谓不知忧?华发顿时生。
弃子(3)
“那就不要让他继承皇位。”庄逐慢慢的说,“陛下,他才十二岁,他被他的父亲以国家的名义舍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