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将一个人往怨恨的道路上逼去?不是说,退后一步,海阔天空吗?
自己明明记得,那一晚的乐无尘是哀伤的,但也是纯真的,他心中有恨,可他心中更有爱。一个有爱的人,他多半是不会变成恶人的。所以,楚明月才想要挽救他。
可是现在呢?短短的几个时辰,他的声音,他的诅咒,竟能遮蔽初夏的烈日,生出阴冷的山风,寒彻楚明月的心底。所谓六月飞雪便是说的这种濒死前彻骨的怨毒吗?
可是,乐无尘真的没救了吗?楚明月瘫在地上,眼看着黑白无常带着二人的魂魄扬长而去,而军士们正在将一包一包的不知装着何物的草包扔上倒下的无言阁,直有活埋的意思。
忽然想到什么,拼命捶地大喊:“温丽,温丽,娜娜,你们快来救人,快来啊……”
不知为什么,温丽和娜娜两只猫都没有来,楚明月只有眼睁睁看着无言阁残骸上的草包越垒越高。若说无言阁的砖木压不死人的话,此刻便是无异于活埋了。山风越刮越猛,风中带来血腥味的雨丝。
天边下起连绵不断的细雨,草包已经垒成小山,军士开始在外面砌起石墙。曙光,依然没有出现,这里的世界,一片黑暗,看不到一丝光亮。
楚明月忽然觉得很黑,也很累。她放弃了空中定身,显出身形在街头的一处地砖上坐下来,抱住膝头,眼神空洞。
倏忽而来的疾风骤雨刮走楚明月头上的纶巾,刮散她的头发,看在骑马下山的卞修春眼里,这个吃饭时候还气质出群的风流男子,此刻陷在泥水滩里只见狼狈形容。
卞修春勒住马迟疑了一下,想说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可说,正想离开,只见坐在地上那人抹开脸上散发,缓缓站起身来,一双眸子直盯着卞修春,道:“你又何必赶尽杀绝,你听着那孩子被逼出来的诅咒,难道你以后还睡得安稳吗?”
怨恨的诅咒(3)
此时天色已晚,接近三更时分,天空又下着瓢泼大雨,卞修春的眼里看不见楚明月全身泥水的狼狈,只是直直的盯住她闪闪发亮的眸子。
他感到很震撼,要知道,即使身形他认不出来,可这双眼睛他非常熟悉。
那天承天殿,他被唤出来与两个宰相看军报,那时的皇后楚明月正是紧贴珠帘站立,慷慨陈辞时,他的鹰眼穿越珠帘,见到的是同样的星光。
他仿佛完全没有听见楚明月的问话,只是迷茫地急问:“你是谁?你究竟是谁?你……皇后娘娘……”可是他硬是不敢问出太多话,不止是太过这种事情太过匪夷所思,还因为周围都是人。
旁边一个官员举着行军用的火星子,道:“大人,此人言语可疑,不如带回去细问。”
卞修春心中一个动摇,他其实很想出于私心将眼前的人带回去。不管怎样,总算可以离得近一些。。。。。。可是看着楚明月豪雨中依然倔强清冷的眼神,不由叹息,道:“算了,此人与楚家无关,弟兄们忙了一夜了,该回去喝酒休息了。”
说着拍马离开,走开几步,又回头叮嘱她:“回去好生喝碗姜汤,别冻坏了。”
说到底,他的心还是柔软了一小片,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情。
楚明月闻言怔住,耳边却传来一个跟随官员冷冷而又不屑的声音:“诅咒?诅咒有什么用?即便他们是妖孽,草包里面的狗血拌秽泥还不够镇住他们?小小刁民,休得痴心妄想。”
楚明月心中难过,她却是一点没有也痴心妄想,她只是为小小的乐无尘难过,那么小的一个人,别人还依偎在妈妈怀里撒娇的时候,他却已经历尽了人生的艰险,带着满心的怨毒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他何其无辜。
他甚至没有报仇的机会,怨毒若是能够轮回千年,她楚明月不就可以永远和师父师姐们相伴了吗?可怜的乐无尘,便是连他生前最后一个愿望都是虚幻。
作为狐妖,楚明月不相信所谓的怨毒能够轮回千年。可是,她后来才知道,乐无尘的事,远远没有结束。
审讯明王(1)
说话的官员见楚明月似乎没一丝反应,便是连看都没看一眼他就把脸转了过去,心中老大不爽,追上卞修春之后,便愤愤地道:“这是什么人啊,长得大好一副身板子,全身一股娘娘腔。”
卞修春闻言心中一动,对这个陌生男子的怀疑又加深一重。不自觉地回头看去,却见方才自己经过的那里不知何时已经渺无一人。
他心中一动,怕是自己眼睛花了,拭去雨水再看,又周围巡视一遍,依然没人。他心中疑云更甚,可是不敢与旁人说出,耳边不知不觉响起那个男子的大喊。
皇后,皇后她会知道吗?她会不会难过?会恨死他卞修春吗?。。。。。。他满心都浸在了彷徨里,再不敢回头去看那无言阁废墟。
而楚明月自始至终没有流一滴泪,那么多年异于常人的生活下来,连人的生死都看透了,她对于死人已没有太大感想。
而且她知道,死,不过是换一个躯壳开始新生活的必要步骤,就像谁会为一块将入熔炉的铁矿石哭泣?
她只是对这个年代失望,这是一个惘顾生命,更惘顾人性的年代,每个人利用手中的职权践踏别人。皇帝自不必说,便是连最没用的男人,还是家中妻子的天。
大鱼吃小鱼,直接得连温情脉脉的面纱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