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沃斯大声呼救,却无人应答,一个恐怖的念头闪过他的心头——其他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活着,就像那位修士,约翰·克莱恩,独活于方济各会修道院中。“我,等待着死亡降临……”
他想按铃召唤护士,却找不到呼叫铃。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手摇铃,他伸手去够,但他的手指绵软无力,铃铛跌落到地板上,发出绵延不绝的可怕声响,就像汤姆塔钟琴奏出的那些噩梦般的曲调,但还是没人前来。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手摇铃又放在了床头柜上,在他睡着的时候他们肯定来过了。他眯起眼睛看着铃铛,心里琢磨着自己刚才睡了多久。
房间里很亮,但光线不知从何而来,仿佛隔绝了一切阴影。床头柜和墙上都没有钟表,他也没有力气扭头去看身后墙壁上的显示屏。外面可能还在下雨,也许他只是晕过去了,然后他们把他带到这儿来进行观察。
“我待你们就要这样。”一个声音响起来。
丹沃斯睁开眼睛,伸手去摸眼镜,但它不知上哪儿去了。
“我必命定惊惶,叫眼目干瘪,精神消耗的痨病热病辖制你们……”是葛德森太太。她正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念着圣经,她没有戴口罩,也没有穿防护衣,那本圣经看上去倒是好像依然包着塑料封皮。
“今天是几号?”丹沃斯问。
葛德森太太停下来,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平静地继续往下念:“也必将你们交在仇敌的手中。”
“你能咽东西吗?”护士问道——是那位来自共济会的老修女。
“我得给你量量体温,”修女粗声粗气地说,“你能咽东西吗?”
丹沃斯张开嘴,修女把测温胶囊放在他舌头上,接着又托起他的头,喂他喝了水,她的围裙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你吞下去了没?”修女扶着他往后靠去。
胶囊卡在他喉咙中间,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这个动作引起了一阵头疼。“很好,那我就可以把这个拿走了。”她把他前臂上的什么东西剥了下来。
“现在是什么时候?”他努力不把胶囊咳出来。
“是你该休息的时候了。”修女回答,眯着老花眼朝他头后的显示屏投去一瞥。
“今天是几号?”他追问,但她已经蹒跚着走出去了。
“今天是几号?”他又转向葛德森太太,但她也出去了。
他仍然觉得头痛,还在发烧,这些都是流感的早期症状。他也许只病倒了几个小时,也许他们刚把他送进病房他就醒了,所以他们还没来得及把呼叫铃接通,也没来得及给他测体温。
“该量体温了。”这是那个漂亮的护士生。
“我已经测过了。”
“那是昨天,”她说,“来,把它吃下去。”
巴特利病房里的那个一年级护士生曾说过她染上流感病倒了。“我以为你得流感了。”丹沃斯说。
“是的,不过现在我好多了,所以你也会好起来的。”她把手扶在他的脑后,把他的头抬高,喂他喝了一口水。
“今天是几号?”他问。
“11号。”她回答,“现在情况有点混乱,几乎所有的医护人员都染病倒下了,所以大家不得不执行两班轮班制。我完全失去时间概念了。”她往控制台里键入了些什么,然后抬头看着显示屏,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
高烧仿佛无尽拉长了那个阴雨天下午,使得他彻底遗忘了所有那些暮霭的夜晚和昏沉的清晨,但他的身体依然清醒地追随着时间的脚步,体内的钟不停走着,缓慢地计数着一个个小时,一个个白天,所以甚至在她开口告诉他具体日期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他已经错过了回收日。
根本没有回收,他痛心地告诉自己。吉尔克里斯特关闭了时间通道,什么办法也没有了!
“您需要些什么东西吗?我去帮您拿。”护士把一支注射器扎进插管。
“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好好睡上一觉?”他问。
“有的。”
“太好了。”他感激地合上了双眼。
他也许睡了几分钟,也许是一整天,也许是一个月。当他醒来的时候,眼前的锋锐光亮与窗外的雨依然如故。科林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读着丹沃斯送给他做圣诞礼物的那本书,嘴里吮着什么。时间不可能过去很久了,丹沃斯眯着眼看着他,心里不无挖苦地想,糖球还与我们同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