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天撞鬼那叫倒霉,深更半夜遇邪那是晦气到家了。
棺材流血泪,无脸鬼喊冤,壮汉们瞧见心里都打怵,更别提柔弱胆怯的小姑娘。
当然,吉祥不是寻常小姑娘。
魏平等人脚底磨出火星子,前襟推后背撞成一团的时候,她大步冲进灵堂亲手抓鬼。
裴砚舟定睛看那“鬼影”,疾声阻止:“住手,不得对李侍郎无礼!”
衣袂翻飞间,映照棺材的烛火忽明忽暗。
吉祥足尖微拧停下来,四周孱弱的烛芯晃了晃,重又茁旺燃烧。
棺材滴落的血泪打在石板上,汇成涓涓细流蔓延至脚边。夜风裹挟招魂幡冷冽作响,白烛簇拥的齐氏牌位像幽魂簌簌晃动。
眼前这一幕诡异至极,饶是吉祥不畏鬼怪,手臂也冒出不少鸡皮疙瘩。
“李侍郎?”她蹙眉看向棺材前的嶙峋背影,“你就是李铮他爹!”
李穆缓慢转过身,佝偻肩背像被风雪压垮的草檐子,长相寡淡的一张脸,寻不见朝廷高官的威严,反倒像操碎心的老父亲。
也是,摊上那么个没出息的儿子,换谁能不操心。
吉祥才不会同情他。
子不教父之过,他常年纵容李铮欺凌弱小,如今儿媳死了怕儿子偿命?晚了!
李穆没把小卒的冒犯放在心上,从容地从她身边走过,拱手向裴砚舟致歉。
“裴大人不辞辛苦连夜审案,犬子不知分寸多有得罪,下官代犬子给您赔不是了,还望您多担待。”
朝中传言户部侍郎恭谨克己,为官多年从未与人交恶,因此李铮屡次惹是生非,同僚念及他的颜面都大事化小。
裴砚舟对他了解不多,也没打过什么交道。
不过杀人偿命,如果李铮确有其罪,大理寺不可能对他网开一面。
裴砚舟客气回礼:“李侍郎,本官奉公行事查验齐氏尸身,还请行个方便。”
“这……”李穆面露为难,像有天大的难言之隐,“裴大人重审此案理应验尸,下官也盼着早日查出真凶,只不过……”
他不敢看流血泪的棺材,低眉瞥一眼,“您也看见了,齐氏的冤魂实在凶险,倘若伤到大人,下官难辞其咎。不如等明日派仵作来验尸,下官请高僧为大人护法,方才周全。”
吉祥越听越不对劲儿,老东西说话拐弯抹角,伏低做小憋着坏呢。
“等明日你儿子放火烧了灵堂,我们大人还查个屁呀!”她最讨厌虚头巴脑那一套,管人家爱不爱听,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李侍郎,包庇嫌犯作假或助其逃匿,罪名属实杖责一百,徒刑三年!此外,孙茂受人指使刺杀朝廷命官,等大理寺查出你儿子是主谋,他砍头,你流放!”
李铮一瘸一拐跑到他爹面前,朝裴砚舟和吉祥大喊大叫:“老子说了你们有种就查!老子偏不信邪了,圣上还是姓裴的亲爹不成……”
“放肆!圣上岂是你能妄议的,还不快跪下思过!”李穆狠心扇了孽子一耳光,李铮自觉失言,唯恐裴砚舟告御状狼狈跪下。
李穆隐忍斜瞥吉祥,紧绷的嘴角耷拉成簸箕,轻不可闻地哼了声。
“齐氏遇害若真是犬子所为,本官不用裴大人提审,亲自将他五花大绑押去大理寺。反之不然,你这卒子出言不逊该当何罪!”
他沉下脸端起官架子,愤愤不平向裴砚舟告状,“大理寺吏员无凭无据诋毁本官,莫非是裴大人管教无方?”
说起刑律,裴砚舟真没教过她,忍不住高看一眼。
吉祥收到他眼里的赞赏,扬了扬下巴。
小意思,都是在大理寺混的,谁还不会几句律法了。
裴砚舟看这姑娘还很得意,使个眼色示意她退避。
吉祥撇撇嘴退到旁边,这帮当官的最会打嘴仗,年纪越老越能吵,她要是皇帝都想拍死他们。
她眯眼打量起血糊糊的棺材,啧,烛火烧得越旺,血泪流得越凶。
这是什么道理?莫非棺材板被烤化了?
裴砚舟也留意到微妙之处,但他应付李穆无暇顾及。
“朗朗乾坤,天地正气,李侍郎岂能轻信愚昧歪理?”
李穆咬紧牙关,佝偻的脊背咔嚓挺直了:“钦天监凭凶器占卜到钟朔藏身之处,与刑部追查的方向不谋而合,裴大人理应敬畏玄冥,不该诬告本官是歪理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