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舟口中的双亲,正是裴家舅父舅母。
他从襁褓婴孩被夫妻俩抚育成人,视若亲生骨肉。
要不是裴砚舟太聪明,打小就认清自己的身世,老两口怎舍得让他背负仇恨。
好在裴砚舟不随他那个市侩爹,也不像他亲娘懦弱自卑忧郁成疾。
他一心要做百官之首,发奋读书读出个状元。他立志成为百姓头顶那片青天,入仕五载就被皇帝擢升大理寺卿。
裴砚舟少年有为光宗耀祖,裴家人哪个不以他为荣,族谱上他名字都是烫金的。
吉祥半晌没憋出一句话,想质问他又怕自作多情。裴无常鬼主意最多了,兴许不是她想的那回事。
裴砚舟看小狮子羞恼扭捏的模样,转念想到那句话容易引人误会。他玉面微红,手掌虚握抵在唇边轻咳了声。
“沈菡钰母亲柳氏和我舅母都是东亭人,听闻柳家有一门墨绣绝活,用发丝织成菩萨绣像以示虔诚,亦能当做夫妻忠贞不渝的信物。”
“舅母曾言柳氏的手艺最为出众,绣品千金难求。我想舅母可代为引见,你我假扮成新婚夫妻,或许有机会查到沈菡钰的下落。”
吉祥杏眸睁大,唇形从圆到扁发出几声疑问,脸色变幻像一幅水墨画。
好险,幸亏没多嘴啊,否则又要丢人现眼。
她雪腮抽搐挤出夸张的尬笑:“哈,原来是这样啊,老天都要帮大人破案,紫薇星升官指日可待!”
裴砚舟起了捉弄的心思,弯唇笑道:“不然呢,你以为是怎样?”
“我、我哪知道。”伶牙俐齿的小狮子被他堵得语无伦次,抓起桌上茶杯仰头灌几口,“本座要换衣裳了,背过身去,不许偷看!”
吉祥慌张撞到屏风哎呦了声,苦大仇深地捯饬那套衣裙,心想柔儿姑娘在的话就好了。
她手忙脚乱的身影映在屏风上,裴砚舟看在眼里只觉娇憨可爱。
他微微一怔,转身面壁思过,垂目默念律法让心绪静下来。
吉祥隔着屏风看那道清冷背影,抿唇偷笑。裴无常那张嘴气人,但人品还是信得过,脑子也比她转得快。
“大人神机妙算,我刚想起那丫鬟有可疑,你已经派小平子救了她。还有管事到底是谁的狗腿子?大人不能把他抓回来拷问吗?”
“不急,他在明处对我们有利。”裴砚舟抬起头,眼底恢复了平日沉静,“至少目前算是有头绪了。”
“头、头发好烦人啊。”吉祥散开长发坐在窗前,手指头不听使唤似的,梳个发髻都梳不成。
修成人形以来,她每日素面朝天在头顶扎个独鬏,洗把脸就能出门。上次在撷芳轩乔装花娘,还是柔儿姑娘帮她打扮的。
裴砚舟回头看她和梳子较劲,迟疑着开了口:“需要我帮忙吗?”
吉祥急得想把头发薅秃:“快来帮把手,要不咱们去不成了。”
暖阳倾照窗畔,浅金色碎芒斜洒进来。
菱花铜镜里娇靥似敷粉,唇不点而朱。小姑娘轻轻阖上眼,睫羽像小扇子扑闪着,桃腮莹润柔滑剔透。
近看她容颜完美无瑕,无一处不是天工雕琢,如同举世奇珍令人爱不释手。
裴砚舟倚在窗前为吉祥画眉,他自己也未觉眼中尽是缱绻,反复流连在她鬓边耳廓。
姑娘家耳垂长得精致圆润,极适合戴上明珠耳坠。她雪颈纤长下颌柔美,花瓣似的红唇微微开合,飘散出似有若无的甜香。
天生芙蓉面,冰肌染清韵。
想起与她耳鬓厮磨那一幕,裴砚舟喉结微滚,眸光发暗,心跳快得几乎要失控。
他极尽克制稳住手腕,再开口嗓音低哑:“好了,我帮你盘发。”
吉祥感觉到古怪的氛围,抬眼却见他神色如常,看向镜中自己好像变得更美了。
她愉悦地翘起唇角:“大人写得一手好文章,给女子画眉也信手拈来,未来的裴夫人有福喽。”
裴砚舟至今没想过嫁娶之事,从她嘴里听到裴夫人只觉刺耳。
他烦闷放下黛笔,指尖划过她丰盈唇珠,心底猛地一颤,深深压抑的狂热情愫如洪水狂涌。
激荡的感觉一再提醒自己,他对吉祥有非分之想。
裴砚舟无法直视她纯净的眼眸,拿起桌上那把檀木梳子,为她梳整长及腰际的乌发。
吉祥臭美地照镜子,说些什么他都听不清了,任由微凉丝滑漫过指间,在他心上点起一簇簇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