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找到了帮忙的人,就有很多办法叫他开口,说算他说不出公主现下在哪里,但他总知道公主要去哪里,说不定那方向还是他为公主谋划的。”
白璧成说着,也把目光落在床边的雕花上,花样并不复杂,是缠枝莲。
“你有没有想过,宸贵妃为什么认定七公主在黔州?”
“嘉南郡主不是说了吗?”含山嘀咕道,“秦妃是黔州人氏,她女儿跑出宫去,自然要往黔州找寻故人。”
“这只是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帮助公主逃跑的宫人已经被找出来了,说不定受了酷刑,熬不住才说出了公主的去向。”
含山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但她依旧木着脸,没有情绪似的。屋里安静极了,连灯上的火苗都静止住了,一动不动的,仿佛周遭的空气被抽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璧成轻声问:“你想回去救他吗?”
含山的肩头瑟缩了一下,随即又努力放松下来。
“侯爷在说什么?”她抬起脸,眉眼含笑望着白璧成,“我想救谁?上哪里救?为什么要救?”
灯烛之下,她笑得很美,一种超凡脱俗的美,仿佛人间的欢喜悲伤都与她无关。可是白璧成不相信,不信她能平淡地跳出红尘,也不信她能轻巧地放下过往。
“我最先对你起疑心,是你穿着男子袍衫钻进我的马车。”他心平气和地说,“那件袍衫是青蝉翼,它由黔州独有的青蝉吐丝织就,因为数量少所以作为珍稀贡品,只有后宫可以使用,假如有皇亲或臣子穿着,必然是皇帝赏赐的。”
“它这么珍贵吗?我却不知道。试问一个江湖游医,哪里见过这样的好东西?”含山笑容不减,“侯爷为件衣衫便怀疑我,那真是冤枉。”
“既是江湖游医,那这件珍稀贡品是从哪来的?”
“我捡的,”含山不假思索,“它被裹在包袱里丢在路边,我正好缺件男装,便捡起来穿了。”
“好,既然是捡的,那算是我误会了。”白璧成不纠缠此事,又道,“但青蝉翼只是我第一次怀疑,你是从宫里出来的。”
“那还有第二次、第三次、第更多次?”
“是啊,再度让我起疑心的,是你的名字。”
“名字?”含山皱起眉头,“它不就是一座山的名字?”
“它不是普通的山,它是皇帝和秦妃初遇之地。当年皇帝还是康王,他奉命到平州剿灭秦茂楠的叛军,在含山遭遇秦茂楠的女儿秦粉青,双方交手六次各有胜负,到第七次,康王战败被秦粉青捉回营寨,就在朝野震动之时,忽然传来秦茂楠愿受招安的消息。”
“看来秦家并非愿受招安,而是愿意要康王做女婿。”含山戏谑道,“没想到我胡乱起的名字,还有这样的故事。”
白璧成不理会她的捣乱,继续说下去:“当时先帝传位人选未定,几位皇子拉帮结派明争暗斗,为防党争愈演愈烈,先帝颁下明诏,谁能平叛秦茂楠便立谁为太子。几位皇子为此争相出马,可谁能想到,最后拔得头筹的居然是没有外戚相助的康王。”
“听侯爷这么说,没有秦家康王也做不了皇帝?”含山笑呵呵道,“结果秦家弄到满门抄斩株连九族,这算是恩将仇报吧?”
“许宅案之后,你同我讲过,如果恩情太重以至于无以偿还,那不如毁灭恩情吧,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含山摇头,“侯爷也不该为个地名猜忌我,若我知道含山是皇帝与秦妃定情之地,我绝不会起这个名字,不如,我明日就改个名儿如何?”
“现在改来不及啦!”白璧成提醒,“你苦心寻找的冷师伯隐居在含山脚下的神秀镇,而秦妃也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师兄晓天星,七公主逃出宫后唯一的指靠,也是找到这位师伯……,含山,这些会不会太巧合了?”
含山仰起头,认真看着平平无奇的床帐,一本正经地说:“是太巧了,原来我和七公主一样,都在找人。”
白璧成幽幽瞅着含山,不说话了。
“仅凭袍子、名字和师伯,侯爷不会觉得我就是七公主吧?”含山又回眸道,“是了!侯爷要解嘉南郡主燃眉之急,想把我生造成七公主交差,对不对?”
她说着佯装生气,下床来摔摔打打地收拾包袱,边收拾边说:“我不过是给侯爷扎针的游医,自然比不上嘉南郡主一片衣角。侯爷眷顾郡主是应该的,可也不必把我抬作七公主去讨好人家!假冒公主是欺君杀头的罪,我可没办法奉陪侯爷,告辞了!”
她哗地系紧包袱皮,挂在肩上转身就走,还没等她摸到门边,便听白璧成道:“你和秦妃长得很像,是以邱意浓在回春医院见到你便大惊失色!别人没见过秦妃,裕王总是见过的,他一旦想到照着秦妃的模样画出绣像来,你出了侯府便寸步难行!”
含山脚下滞住,心虚地将包袱背背好。
白璧成起身走到她身边,说:“我还有一件证物。”
他掏出一根金钗,递到含山面前:“这是你在许宅用过的,钗头底座烙着司宝二字,这是宫中尚服局的印记,你若非从宫里出来,又如何有这根钗子,难道也是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