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秦牧就回了庙镇。卓大中站在办公室门口看见秦牧的身影,嘴角便闪出意味难明的笑意,转身回去了。
秦牧有些把不住卓大中的脉,见卓大中见到自己便回了屋,心里就有些疑惑。回到办公室之后,秦牧就接到了季秋的电话。电话中,季秋对秦牧一阵声色俱厉的狠批,大谈改革必要性和重要性,同时严令秦牧改正观点,先把手头的事情放一放,进县党校学习一段时间,再出来做工作。
这信息一来,秦牧就明白了,白光亮和自己起草的那份稿子,估计已经在上层传开了。白光亮没有给自己电话,反而是季秋先把电话打了过来,看来白光亮在县里的日子并不好过,肯定会遭到季秋的打压。挂上电话之后,秦牧便点上一棵烟,站在窗户前陷入了沉思。
卓大中不多会儿端了个茶杯过来,跟秦牧聊起天来,秦牧暗暗疑惑,便笑着应付卓大中。
在庙镇班子里面,随着秦牧能力的展现,庙镇开始向着自主品牌进,而不是继续沿着盗版路子向下延伸。朱老九酒厂初露端倪的成功模式,让人们看到“山寨”之外的商机。华夏的老百姓,习惯于看风而走,只要将他们带入一个良性的圈子内,那就很难脱离这个环境。
说了一会儿话,卓大中总是说不到重点,秦牧就笑道:“卓书记,以后镇上你可要多费心了,县里来了通知,要我去县党校学习学习。”
去党校学习,有着两层隐藏的含义。一是上级准备提拔,原职务担当着,然后在那边学习更高层的为官哲学,主要是打打以后为官的路子,多认识一些跟自己同级的同志;另外就是要把你闲置起来,暂时放下职务,那就悲哀了。
卓大中眼中阴晴不定,他已经从上头得知了秦牧和白光亮的事情,如今秦牧要去党校,这对于卓大中来说却是个不好不坏的消息。秦牧走了,庙镇班子里面卓大中就可以全权掌握,将庙镇的治理完全归于手下,但是秦牧的办事能力卓大中可是看在眼里的,因为庙镇改革出色,他在县里可是受到过数次表扬,季秋也隐隐露出提拔自己的意思,秦牧这一走,会不会把路给掐了?
秦牧满脸温润的笑意,看不出一丝的紧张和不快,卓大中便低头吹了吹茶杯里的茶叶,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去学习,那镇政府这块要谁负责呢?”
秦牧明白卓大中话里的意思,便笑着说道:“领导还不让我卸担子,这块还要来回跑着。”
卓大中点点头,心里却是滔天巨浪。季秋一直想办掉秦牧,只是因为白光亮那边卡着,如今白光亮和秦牧同时撞上了枪口,怎么季秋的态度反而变了呢。他喝了一口水,利用喝水的空当调整了一下脸上稍露的吃惊,抬起头时就挂上了微笑:“秦镇长啊,这是组织信任你,你可是要好好学习啊。”
秦牧笑着称是。他和卓大中名义上分工不同,但实际上却是比卓大中抵上半级,加上卓大中岁数大,用这种口吻说话没什么大错。秦牧也没有计较卓大中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说道:“我的思想还是有些落后,学习学习,总是利于自己成长的。”
卓大中就点点头,便站起身来。秦牧站起来相送,卓大中就一摆手说道:“别动了,看看有没有要紧的工作,先解决了吧。”
让秦牧想不到的时候,他党校第一天的课堂上,老师就讲了关于改革的必要性和某些不和谐的声音。秦牧感觉班上二十来人的眼光齐刷刷的集中到了他的后背上,心里一阵别扭。更让秦牧想不到的是,他的这篇稿子,不仅仅停留在市级面上就打住了,而是逐级上递,已经上了内参。
苏联,苏维埃政权的老大哥,国际**的领头羊,在秦牧的稿子中,将这个庞然大物描绘成不堪一击病入膏肓的大汉,仿佛随便一个人,一伸指头就能把他推倒。这在目前的局势下,绝对是离经叛道的,是不符合大方向的。本来这篇稿子应该在市级就打住的,但是偏偏那新书记刚来,急欲抓几个唱反调的典型以巩固他的地位,所以白光亮与秦牧就成了撞在枪口上的羊,跑都跑不掉。
一石惊起千重浪!这篇稿子被新市委书记打了重重的叉号,以书记点评的形式出现在清水时报上,顿时引起清水市的各方官员的口诛笔伐,引起浪潮一片。恰恰那时报中的主编和省报有联系,将这新闻扔向了省报,层层震动之下,这篇署有白光亮和秦牧大名的稿子,就被挂上了内参。
内参,那是指导党干部的路标指南,这稿子一出现,引起了改革派们的强烈抨击,纷纷稿,在内参、时报上表自己的看法。党内的保守派也趁机力,借着这篇稿子的风,大讲改革路途上出现的这样那样的问题,暴露出现的不足和缺陷。
一时之间,风起云涌,就中国是否要沿着改革路子走下去还是回到8o年代那种稳定平和,双方派系进行了精彩的交锋,各类的言辞喧嚣纸上。
季秋也是开了好几次班子会,大讲改革的必然性和必要性,对白光亮进行了系列的打压。白光亮自从递上了那篇稿子之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为此在板子会上很少说话,只是静静的喝水,不表任何的言论。眼看白光亮的政治思想路线产生了严重的偏离,站在白光亮身边的两名常委就出现了摇摆的迹象。
秦牧自然是感受到了笼罩在西平县上空大斗保守派的阴云。虽然这件事是他的手笔,但秦牧却来不得半丝的后悔。在改革初期,如果没有人泼冷水,必然会导入一种类似建国初期“大跃进”的现象,秦牧只是觉得,自己的声音还不够响,还不够大。
在党校的这些日子,卓大中倒是来看过秦牧几次,给秦牧讲了一下庙镇的情况。本来秦牧走后,就把工作暂时移交给了顾春,但是过了些日子卓大中和顾春现,有不少问题的思路他们却是不明白秦牧的用意,而效果却是很不错。卓大中就感叹秦牧的脑袋瓜子里面藏着不少能量,便拉下脸面,来找秦牧讨教。
开始的时候卓大中还端着架子,但是秦牧内心却不是那种为了权利便把老百姓放在一边的人,耐心细心的为卓大中讲解了自己的思路。一来二去之下,这两人已经由刚开始的矛盾逐渐走向了交心的状态,卓大中就感叹,秦牧这个样子实在不像是官场上的人物。
秦牧苦笑,或许自己还真的不够狠,不够绝,所以每每将自己放在了风口浪尖,但是有些话如果让他憋着,他还真得做不到。
这些日子秦牧虽然住的是党校分配的宿舍,但是一来回庙镇也来得及,二来秦牧在县城还有个小窝,所以很少住在党校。加之歌舞厅逐渐走进了大众的视野,消费也并不算高昂,刘大有有机会就会来接秦牧去那边喝点小酒,所以秦牧在党校住的很少。
与刘丹聚的时间多了,这个女人也抛开了仅剩一点的矜持,与秦牧算是双栖双宿,让秦牧产生了一丝错觉,这日子其实也不难过。
刘丹见识了秦牧的能量,另外歌舞厅属于新型产物,接触的面也广了,层次也高了,眼界就放开了许多,在外面逐渐露出女强人的面貌,只有躺在秦牧的怀里,才会恢复成那个娇柔可人的小女人,极尽温柔的伺候着秦牧,让秦牧大男子主义得到极大的满足。每夜的婉转娇啼,总是能让秦牧满意而眠。
伴随着这样的日子,秦牧来党校学习已经三个月了。三个月的学习期,如果还没有新的人事命令,秦牧就要重新回庙镇,而他的政治生涯,在季秋担任县委书记的这日子中,恐怕就不会再进一步了。
时间已经迈入了六月份,天气已经转热。刘丹穿着一件漂亮的旗袍,双腿的开叉很小,全然不是与秦牧初识时的大胆风浪。她正哼着一曲《夜来香》,在厨房里面为秦牧做着菜。今天星期天,秦牧不用去党校学习,所以便腻在了床上。虽然穿好了衣服,可是依然不愿起来,侧着身子看书。
“喂,秦牧,你整天这样,也不怕你的官被人抢了去?”刘丹这些日子说话也大胆了,敢跟秦牧说“喂”了。
秦牧没有回答她,翻了个身子继续看书。
刘丹端着一盘菜走进了卧室,噘着嘴说道:“不理人,你也太大牌了呀。”
秦牧扑哧一乐,坐起身子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要是不大牌,你能把菜端我面前来?”
刘丹恨恨的一咬嘴唇,夹了一口菜塞到秦牧的嘴里,幽怨的说道:“天天把你喂得这么饱,怎么就是不怀孕呢?”
秦牧一愣,苦笑着摇摇头说道:“该来的总是要来,不该来你总盼着也没用啊。”感觉到这个话题有些触动两人刻意逃避的问题,便一只手接过盘子,一只手揽住刘丹盈盈一握的小腰,将刘丹抱到怀里,柔声说道:“你也不用太担心,谁说结了婚就不能找你了?”
刘丹听得心里一愣,马上娇羞满面的说道:“你呀,还没结婚就想着出轨了。哼,等我看上了哪家小伙子,直接把你踹了跟别人好去。”
秦牧一听刘丹这玩笑话,心里面却是一疼,紧紧地抱住刘丹说道:“你要走,我不拦你,但只要你不走,我就不会放弃你。”
刘丹听得心里一愣,嘴角就有些下撇,一副要哭的样子。她赶紧从秦牧的怀抱里跳出来,摆出不屑一顾的表情说道:“你说行就行啊,那也要看我愿不愿意啊。”不等秦牧说话,踩着高跟鞋就去了卫生间。
秦牧看着刘丹摇曳的身姿,苦笑一声,自己好像太大男子了,在无法给出婚姻的时候,却不愿放手,要让刘丹永远绑在自己的身边。他却是不知道,一进卫生间,刘丹的清泪就顺着双颊流了下来,浑身无力的瘫坐在地板上,无声的哭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