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夏末。戴维二十一岁。
他已经去过湖区回来了。
一周过去,没有探望。没有电话。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又背包上路了。我问过你一次。我说:“戴维怎么样?”你对着手皱眉头,说:“不错。不错。”
一个傍晚,走廊里的电话铃响了。我去接时,听到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就像有人在试图赶时间把硬币塞进公用电话里。大概半小时后,前门响起一阵吵闹的拳头砸门声。他似乎想踢门而入。我得承认,我不想见到戴维。上班忙了一天,我很累。我并不是在试图给我那晚的作为找借口。我只是在非常努力地解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咚咚的响声又来了。我扭动锁孔里的钥匙,拉开前门。
戴维瘦了更多,但让我震惊的是他的头发。他把头发剪得那么短,看起来就好像被人袭击过一样。看起来很疼。有鲜红的切口,是剃刀划破头皮留下的。我说,见到他真好。我在试图保持礼貌,让谈话留在安全区域。他问能不能进屋说话。
戴维的手在抖。他有一个金酒瓶子,但几乎拿不住。我从他手上拿过瓶子。已空了一半。
等戴维踉跄地来到走廊的灯光下,我才注意到他的眼睛有多糟糕,那么红肿酸胀,眼周围的皮肤都像有轻微的瘀伤。他一定哭了很久。“现在我能不能拿回我的瓶子了?”他说。
那一晚的大多数时间他都非常安静,几乎悄无声息,像一个支支吾吾的人。他坐在暖气旁的扶手椅里,没有脱掉外套,而是缩在里面。他说,他希望参军,因此理了个发。看起来不像那么回事。他连直线都走不了。
戴维告诉我,他从医生那里开了一些药。那种医生?我问。嗯,他说。那种医生。他告诉我别盯着他看,让他毛骨悚然,我说我只是放心了,仅此而已。我很高兴他去看医生了。
我一度在谈论音乐——我刚从图书馆借来珀塞尔的专辑唱片——他说:“你介意我现在吃药吗?我抑郁了。”他说起抑郁,那样轻描淡写的方式,让它听起来就像一场感冒。他问我了不了解抑郁,我说,嗯,有时我也会情绪低落。每个人都会,我告诉他。我吃药吗?他问。
“没有,”我说,“我的情况不是那样的。”我试图保护自己,不想让他逼得太近。实际上,我从来不需要吃药。每个人的接线方式都不同。有时我觉得,抑郁一定像你脑海里的一支舞,如果你知道那支舞的话,随便什么都能触发它。
戴维从外套口袋里拽出三个药瓶。他读出标签,告诉我它们都是做什么用的。他把药片全部倒在腿上,又用金酒把它们冲下去。
“你不需要水吗?”我说。
他大笑。我在担忧药片的数量。
“你父母知道你在吃这些药吗?”
他告诉我,是莫琳陪他去看的医生,尽管他叫她不要跟进去。“母亲喜欢我开心。”他说。他试图把药瓶塞回口袋里,但似乎找不到开口,最后我帮他塞了回去。
一小会儿之后,他又问我对抑郁了解多少,还有我认为他应该怎么应对它,我说了些类似“嗯,你知道,总会过去的”的话。我希望我没说“有因必有果,有起必有落”,但我已经接近那个意思了。
“嗯。”他说。他显然没在听,很长时间都一言不发。我在收拾房间、洗刷碗碟的时候,他只是坐在椅子里,每次经过他身边,他都在喝他带进屋来的那瓶酒。我放上一张唱片。
戴维猛一抬头,就像小狗听到外面有动静那样。
“那是什么音乐?”
那是《哦,孤独》那首歌。他让我重放一次。一次又一次。在那之前,我都没有真正听过它。我只是把它作为不错的优雅的背景音乐来放。
戴维跷起膝盖,把头埋进去。“那家伙怎么能让孤独听起来这么干净利落?”他说,“对我来说,它就像真空。无处不在。”
“你还要别的东西吗?”我这么问是因为,我现在想让他离开了。
但戴维站了起来。他开始跟着音乐摇摆。他让我跟他一起时,我说不,我不知道那种音乐要怎么跳舞。这是首巴洛克式的歌曲,我说,不是华尔兹。嗯,你只要听着调子然后动就行了,他大吼。他已经从漠然过渡到更恼怒的状态了。他摇头晃脑,就好像他仍有一头像样的长发,能把它从一边甩到另一边。他一边动的时候,一边在对着瓶子喝酒,只不过因为他现在是站着的,摇摆的时候,酒都洒在了外套和地毯上。
“我觉得你不应该再喝了。”我说。
我试图去拿瓶子,但他把它高举在我的头顶上方,哈哈大笑,就像他去上大学之前读我的信,还拿走我的诗和搅蛋器那样。然后他不笑了,撇了撇嘴。“给我跳。”他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