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刚才他对朱婷的那种无意识般的点头来看,比起朱婷来,对他而言,更重要的,显然是他案头的卷宗。
可是,他却在这种无意识间,让朱婷融入了他的生活细节的点点滴滴。
起初,李静答应范仲淹把朱婷养在家里时,心里想的,不过是她伺候了谢氏多年,被谢氏依赖而已。李静相信范仲淹对自己的感情,在她心中,那个还没有长大的小姑娘完全不会成为她的威胁。
虽然把一个情敌养在身边心理会有些别扭,可是,她自认,还有容纳一个没有威胁的情敌的肚量。
可是,仅仅是刚才一个瞬间,李静就后知后觉的发现,朱婷对范仲淹的存在,远不是一个母亲指定的女人那么简单,她用润物无声的执着努力,让自己融入了范仲淹生活的点点滴滴。
即使范仲淹不爱她,却也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和照顾。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是一种长年累月的付出所达到的效果。
而范仲淹,或许心里真的爱着她李静,但是……
李静摇了摇头,她不能继续再想下去。
是她答应朱婷留在范仲淹身边的,而且,范仲淹对她承诺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如果不是真的爱她,他没有必要舍弃这个无微不至照顾了他经年,又是他母亲唯一认定的女人,远赴宋州,不惜下跪,向她求婚。
尽管内心充满了嫉妒啃噬的愤怒,可是,李静忍住了歇斯底里发作出来的冲动。
当然,她也不会什么都不做。
悄悄起身,李静走到了范仲淹的右手边,拿走了案上那个放着零食的碗。
范仲淹习惯性的去摸时,摸了两下,都没有摸到。
就在他习惯性放弃时,李静把碗递到了他眼前。
范仲淹自然地捡了一个,随口说了“谢谢”,只是,他在擦拭手指时,那块方巾也不见了,他才从案牍中抽出神来。
李静手里端着碗,对神色有些茫然地看向她的范仲淹温润地笑了,笑容在李静脸上缓慢地绽开,就如一滴水在范仲淹平静的心湖缓慢的漾开一般。
只是,范仲淹片刻间为李静的笑容沉迷之后,却被她眼中的审视以及他手中微微轻晃地碗和用指尖拎着的抹布弄得赧然、心虚。
他在极幼的时候,喜欢吃腌制好的梅子。那是其他的兄弟根本吃到厌的零嘴,而他,却很少有机会碰到。
即使那梅子是他母亲亲手腌制的。分到他手中的,也不过聊聊。
他总是舍不得吃,只在晚间读书时偶尔吃上一两个,还故意做出苦脸,跟母亲说,是为了提神。
后来,书都不读了,自然更加没有梅子可吃。其他的兄弟,渐长,也早就厌弃了孩提时代的零嘴。
复学之后,为了不让母亲难做,他离家寄住在寺庙读书。生活清苦,连一碗粥都要分三顿吃,更何况那种没用的零嘴,自是绝了。
可是,在他接母亲到江宁之后,梅子熟了不久,他的书案前便有了那种腌制好的梅子。
第一次吃的时候,他悄悄地哭了,不知道是为母亲仍然记得他幼时的喜好,还是为了母亲多年来的隐忍辛苦,抑或为了自己童年连个喜欢的梅子都不能尽情吃的那段不堪记忆。
之后,每天晚上,只要他要熬夜,书案前都会摆上一小碗腌制的梅子,不论冬夏。
他知道,他给母亲的那为数不多的钱财,除了家里的日常用度,母亲几乎都用在了买梅子上。
即使早就已经不喜欢那个过甜又太酸的味道了,范仲淹却因为顾念着母亲的一份苦心,这么多年,一直默默地把放到桌案的梅子吃完。
尽管,之后,他不得不偷偷用蘸了盐水的柳枝一遍遍的刷牙,尽管,为了中和胃酸他还要偷偷去药房买些药丸。
可是,李静现在的眼神,显然不是在问他梅子本身,而是,那每晚不经他允许,就径自把梅子送进他房间的人。而在这里已经成为他们两人的房间之后,那人依然毫无顾忌地闯入这样一件事。
李静笑了,可是,熟知她的范仲淹;或者说,熟知那种被嫉妒啃噬滋味的范仲淹,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强烈的愤怒和酸味。
看了眼处理了不到一半的卷宗,范仲淹起身,拿过李静手中的碗,和那个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布巾,用自己全部的深情看着李静,拉着她走到了内室。
如当年初初识,李静在河边向她讲述她的身世一般,范仲淹用与李静当年相似的语气,为李静讲述了他一直想要遗忘的那段并不快乐的童年记忆,讲述了他那位受尽委屈,却无微不至的关爱着他的母亲。
范仲淹讲得很平缓,语气里也没有多少悲伤,可是,在他讲完之后,李静脸上,却已经泪流成河。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双臂环住了范仲淹的脖子,倾身附上了自己的双唇。
这个吻,初始,是一个不关□的安慰之吻。
只是,随着范仲淹从那种怅然的心绪中走出来,本来的单纯的一个吻却渐渐染上了情\欲的色彩,李静微微的喘息,也渐渐从抽泣转换成了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