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谈性正浓
作者:荆歌
内容简介:
“谈性正浓”是作家荆歌于《青春》杂志全力主持的专栏,被评为年度“读者最喜欢的专栏”。苏童、叶兆言、毕飞宇、李敬泽、车前子、林白、李洱、叶弥、邱华栋、戴来、魏微、朱文、洁尘、麦家、葛红兵、施战军、徐坤、朱文颖、张者、洪治纲、金仁顺、陆离、韩东、刁斗、王小帅、陆川等近百名作家、诗人、导演激情讨论,话题包括网恋、异国爱情、性骚扰、外遇、变性、性描写、性感、私家侦探、选美、换妻、电影分级等数十个,关于爱,关于性,他们丝丝剖析,出语不凡,他们在对话中展示思考的魅力……
正文
徐坤:才子荆歌
这是一个典型的江南才子。他长发飘飘,有着莎士比亚一般的巨大头颅,鼻梁穹隆突兀地耸起,三维立体的脸部有着鲜明的异族遗传痕迹。
这人高高瘦瘦,脚步徐缓,在江南小巷濡湿的青石板上无声地走着。冷风细雨斜潲而来,间或吹见隐藏于宽大袖管中苍白的十指——那正是他籍以揭破日常生活真相的利器。
这个家伙,不说话时,眉宇间会显出淡淡的诗人般的孤绝与郁悒;而一旦他笑起来,俏皮狡黠地呲出虎牙,顷刻之间,乖张放诞的皮相,又把这一切脉望都给破了。
这就是荆歌,一个敏感脆弱而又欢乐多情的朋友。多数时候,你分不清哪一个是真正的他,哪一种性格是真正属于江南才子的脾性,哪一种是属于长不大或不肯在现实世界中长大的率性顽童。
就是这么个过分夸张欢乐、同时又是极度脆弱敏感的荆歌,在湿漉漉的南方小镇上,激情四溢、兴致勃勃、执拗而认真地喃喃细语,以他自己南方人的方式,语速很慢,很清晰,富有节奏感,每个音节都要力图发出声音,绝不含混偷懒。不像北方人,说话快时,总会含混过几个音节,在喉咙里一带而过。他总是固执而漫漶地以他自己的语调把事情讲下去,不急不徐,流连忘返,迷恋地讲述《粉尘》、《鸟巢》、《枪毙》、《漂移》、《千古之爱》、《八月之旅》里的故事,一笔一笔,摹写着江南濡湿的童年记忆。潮湿的才气,就从那笔划子里缓缓而出,极度膨胀,丰饶和臃肿了我们身体的每一处感官。当下生活也被那江南烟雨一并洇湿了,仿了古,成了一幅幅旧画,间离出一段段美学效应。于是,人世间的每一粒粉尘都成了流年郦影,都有了可供咂摸的醇厚滋味。
跟荆歌兄的相识,一晃也有了近十年时间。十年一觉扬州梦。十年烟雨满苏州(现在也许应该说是南京)?十年来间,荆歌将自己的地理坐标不断纵横迁徙,从家乡吴江直到苏州,又到南京的省作协成为一名专业作家。期间活动半径的变化不可谓不大,然而,桃花不知何处去,人面依旧笑春风,他仍是初在北京三环安贞桥边“玫瑰坊”本邦菜馆见面时的模样:精瘦,长发,细高,孤悒,一眼望去,不是艺术家就是诗人。内里,也未见得他如何改变,不光是写作的风格题材的一以贯之,就是对朋友的真诚友善,也丝毫未变。见面时他那满脸的笑意,仍是当年我们社科院一行人初次去苏州吴江同里时,他热情接待、一路殷勤为探看的样子;也是我们再次、多次去苏州同里退思园叨扰时,他不厌其烦、热情洋益相陪相伴的虔诚模样。
文人总是靠气相接。气相投时,谁也没有理由不互相喜欢。朋友相聚,荆歌总是最无私、最忘我的一个。他妙语连珠,呲呀咧嘴,鬼话连篇,制造欢乐,牺牲自己,取悦他人,有时往往不惜把自己灌醉了也要真心把朋友陪好。
最为有趣的,是2002年秋天,我们竟在鲁迅文学院的学习班上,不期然当了四个半月的同学。一百多天时间里,虽然每天朝夕相见,回想起来,竟乏善可陈,没有什么清晰难忘的记忆,远不如每次在苏州城里见他时的亲密热烈——什么原因呢?也很难说。在那一个受世人睥睨关注的狭小窘迫空间里,“授受不亲”会变得格外触目惊心,每一个代表地方政府前去学习的有理想的文学老青年,都三纲五常,三从四德,不愿意孔雀东南飞、尔后自挂东南枝。或许更是因为,不只是审美要有距离感,就连朋友间的地久天长,也是需要一定的美学距离来维持的。天天的楼上楼下、低头不见抬头见,听一样的课,说一样的话,吃一样的饭,再好的朋友,也失去了新鲜感,交流时没有了火花,相距咫尺,反倒有了深刻的疏离。
荆歌的不变,他性情的一以贯之,应该得益于这些年来他个人生活的相对稳定——比方说他的妻贤子孝、家庭和美,他跟我们一样“四十而立”、应该进入大修年龄段的身体各零部件的充分健康、起步停车上路运转一切正常……就是说,这么些年来,荆歌这部瘦车还从来没出过险、没发生过大的事故,他个人的身体以及灵性丝毫没有受到无谓损耗,并且在事业进阶上还呈直线形步步升高趋势……所有这些,都是造成他能指剩余、里比多异常、解闷儿宣泄、游戏主持编辑这本《谈性正浓》的俗世根源。
不管他同不同意,至少,我是这么想的。呵呵。
这本《谈性正浓》,于他而言,应是屈才之作,或者是游戏而已。就像在鲁院校园里曾经有过的那样,为着消磨漫长的光阴,南方同学通常会在夜晚闲暇时光里拉着朋友打牌消夜。荆歌也曾是积极主持者之一,他不惜献出自己的好茶好烟,悉心侍奉,也要尽邀朋友们玩上一把。且他牌风凌厉,知人善任,藏而不露,尽管做庄,也要虚怀若谷,射闪腾挪,尽量照顾到每位参与者的感受,最大限度的牺牲个人输赢而给诸位玩家以快慰感受。他自己又从中得到什么了呢?
可能得到的就是幸福——手谈的幸福,说话的幸福,能够置身在人群之中的、未被那无限广大的空漠苍凉包围吞噬的幸福。
既如此,游戏一场,都是见情见性,谁还会在意牌打得好打得臭呢?
这场“情爱对话”牌局也是,当红的年轻作家几乎被一网打尽,捉对厮杀,相见出牌。众人皆是看着荆歌的面子,信任他的口碑和为人,回报他对朋友的忠诚和热忱,纷纷慷慨相助出来捧场,给他当说客,以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江湖名声做担保,来聊些个不疼不痒的大众化泛化题目,陪荆歌过足一把主持人的瘾。
若说,主持人就是那么好当的吗?当然不是。任何一档节目,都直接表现的是策划和主持者的趣味。荆歌的这档栏目毫无疑问,处处体现出他个人的江南情调,才子趣味。如果换成一个北方人,情形大概就不相同,就不会有这么多绵软的尖团音,话语就会朝着凌厉、铿锵、掷地有声的方向节节逼进。
荆歌倒也不辜负人们的信任,竟然一直做将下去,搞得有声有色,还被评为杂志里最爱欢迎的栏目。作为组织者,他得小心纠偏,既让它靠近于流俗,又小心翼翼,握着缰绳,不让谈话的方向往鄙俗的围栏靠拢。同时,要做总结,要理出关键性指导性的词汇,不至于让谈话成为一堆混乱观念的大杂烩,以其昏昏,使人昭昭。这时,我们才知道,荆歌原来还有另一方面正经的组织才能。
在选题的策划上,看得出他也颇费了一番脑筋。应时的题目,如何做出不同的效应?就因为发言的是作家,多半还称得上是年轻的作家,他们的话语就具有权威性吗?倒也未必。人多嘴杂时,就能显出各自情趣、品性的不同。看人在里边争抢说话,权当是看个人才智和心性的展示。每每看到熟悉朋友的发言,既觉亲切,有时也难免窃笑。
比方说那个大才子陶文瑜,功底深厚,满腹经纶,同时也是个极其聪明的促狭鬼。跟荆歌在一起,每每他们都成了哼哈二将,相得益彰,斗嘴斗得有趣。
汤海山,那个年轻英雄的“干部同志”,也是荆歌的死党,有签单和派车权。每次我们前去,他都被荆歌拉来全程陪同,鞍前马后,任劳任怨。众人嬉笑时,他则腼腆地侍立一旁,不多言多语。然而,见他在谈“性感”一章里几句不多的发言,优雅品性立现,令人刮目相看!
还有叶弥、魏微、戴来、朱文颖等一杆江南美女,大家都喜欢荆歌,并且拔刀相助,但也个个机敏过人,显然她们对这个长得一张莎士比亚脸庞的家伙,怀着应有的警惕。还好,捧完了场,人还是囫囵个儿的,并没有被他给带到沟里去。
最后不得不说的是,尽管我对荆歌兄的才气高度赞美,但在这部小说中,有些题目,比如“换妻游戏”一节,超出了我个人的底线,换成我,是不会去做的,对其倾向和趣味也不尽赞同。性幻想是一回事,道德责任是另一回事,必须严格区分开来。就个人而言,对于爱情、婚姻、家庭,我还是有着保守主义倾向和宗教情绪,从不认为它可以轻侮或轻慢。这关涉到一个人的内心伦理与美学趣味问题。当然,我的这种个人选择,并不妨碍男人们兴致盎然地对此讨论与苛责。然而对于书中如汤海山般的往来有序和谈吐优雅,仍百倍尊崇而心向往之。
2005年7月24日于北京以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