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庆培到了生产资料公司办公大楼总经理办公室,一见秦付国脸色铁青,双眼寒光逼人地坐在办公椅上,心里早猜到了七八分,因此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转眼,史婉莲去浣纱门市部上班已有大半年光景了,职工都是怎么看她的?你跟我如实讲讲!”冷面上司严肃地发话。
“无非说她穿衣打扮太讲究,而且每天穿的衣服和前一天的勿重样,明显具有小资产阶级生活作风;还有就是服务态度差,对顾客的人身攻击缺乏足够的包容度,明显地对工农群众缺少阶级感情。最让大家勿能接受的,是她从勿主动和职工群众打成一片,人家对她热情她就友善,人家对她爱理勿理她就避而远之,一副孤芳自赏的样子……说白了,大家最勿能容忍的就是:她表面没有后台却让人感觉到有很硬的后台……”徐庆培把心里早准备好的回话,壮着胆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因为,他知道秦副局长早晚要向他打听史婉莲在浣纱门市部的总体情况。
“笑话!穿衣打扮管人家屁事?她本来就是工农群众一分子,对工农群众缺少阶级感情,逻辑上说得通吗?人不敬我、我不敬人,中国人不都这样吗?她为何要主动和职工群众打成一片?她又不是领导。她表面上没有后台,就该让人欺负吗?问题是现在有人感觉到她有很硬的后台,还敢欺负她!胆子也忒大了吧?有人在明目张胆地欺负她,你这个当经理的居然没有察觉!”秦付国咄咄逼人的训示中,带着一股少有的怒火。
“明目张胆地欺负她?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副局长办公室里虽有三叶吊扇,但徐庆培脸上的汗珠还是止不住地淌了下来。
“你自己去看!”秦付国“啪”地一声,把一本试卷汇集甩在徐庆培面前。
徐庆培拿起考卷汇本一看,摊开的那一页正是史婉莲获得七十分的珠算卷。
但他拿起本子上下左右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花样精。“有什么玄机?请领导指教!”
“你这个经理,怎么当的?做假账、捞外快你倒是擅长,可现在这份试卷上这么明显的问题,你竟然都没看出来?”秦付国手上玩弄着一支铅笔,那双栗色的眼珠里透着一股胜券在握的得意,紧盯着大汗淋漓的徐庆培,颇有些猫戏老鼠的意味。
“是啊,是啊!小弟实在眼瞎,请大哥指点!”徐庆培满脸谦卑而诚恳的神情。
“你仔细看这最后三道大题的答案,很显然都被人暗中动过手脚了。在最上面这道题里,原本应该是个7被改成了8,而这个8呢,原先其实是个2;再来看中间这道题,同样的情况,这个1被改成了9,这个2也变成了8;至于下面这道题,手法如出一辙,原本的7、2、1都被改成了8、8、9。这些数字如果不被篡改的话,那么这三个答案是完全正确的,这张珠算卷就是满分。”秦付国用指尖轻轻触碰着他那挺直而饱满的鼻子,神态中透露出刑侦专家般的敏锐与深沉,一字一句地分析着。
“您勿说破,我还真没看出被改过的痕迹呢!还有这种事?难道是批改卷子的人改的?或者是小史自己改的呢?”徐庆培一脸的惊异,脸色因紧张而有些泛红。
秦付国“嚯”地站起来,一手托着自己W型下巴,一手摸着另一只手的肘关节,以毋容置疑的口气说道:“你是猪脑子吗?答题的人偏偏去改7、2、1这三个数字,而这三个数字如果不改的话答案偏偏是正确的。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情吗?假如你是答题者,你发现自己计算的一串数字不正确,你会只改其中几个数字吗?阿拉伯数字又不是汉字,看哪里少一点、少一横,我就加一点、加一横。”
“……”徐庆培惊愕地张大了嘴,心中震惊不已,他努力思索着究竟是哪个混蛋吃错了药,竟然做出了这种下三滥的勾当。
“篡改的人肯定不会想到我们会盯住一张考卷不放,而且这张考卷如果不仔细去研究的话,确实也看不出什么问题,应该说改数字的人改得相当高明。但既然撞到我老秦的枪口上了,我也就不能装作不知道这件事了。”秦付国冷冷地看着徐庆培的反应。
“老大确实厉害!这些细枝末节,小弟想破脑袋都勿会想到。”徐庆培的话语中满是敬佩,还有些许呆萌和率真。
“开玩笑!老子当年是苏州文化局响当当的文物鉴定专家。我学的就是考古专业,任何假冒、篡改过的东西都逃不过我的法眼。这种雕虫小技我要是识不破的话,就不要在暨阳混饭了。”
徐庆培抿着嘴巴沉默不语,等候上司下达指令。
秦付国沉吟了一会说道:“我限你三天之内,必须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我老秦的眼皮底下敢营私舞弊、挟私报复?”
“好的、好的!”徐庆培拿起史婉莲的两份卷子,唯唯诺诺地退出秦付国的办公室,回到了浣纱经营部。
很快,孙有才、王珂、陈水根、赵志强、雷洪波等五位改卷人,被徐庆培召到了办公室。
孙有才、王珂、陈水根是浣纱门市部的三位业务组长,而赵志强、雷洪波是浣江经营部的两位业务组长。
原来,为防徇私舞弊、有失公允,这五位改卷人在改卷时是看不到答卷人任何信息的,因为答卷人的信息栏被密封装订线遮住了。虽然各业务组人员的理论考试内容不同,但珠算试卷是一样的,且每类试卷都有标准答案,只要改卷人认真改卷,这个比赛结果还是比较公正的。
徐庆培先把史婉莲的理论卷交给五位改卷人认改,当然“史婉莲”三个字是被封掉的。
“哦!这张理论卷是我改的,我有印象,只错了一个填空,得九十九分。而且这个人的字写得特别秀气,我印象蛮深的。”浣江经营部的雷洪波组长抢着说。
徐庆培又把史婉莲的珠算卷交给五位改卷人认改,当然“史婉莲”三个字也是被封掉的。
这回,五位改卷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承认改过这张卷子。按理,七十分的珠算成绩应是很差的了,它应该比九十九分的理论卷更让人印象深刻,怎么会没人记得改过这张卷子呢?
这五人中必有一人在撒谎!
徐庆培绝非泛泛之辈,可不是那种只会呆在办公室里、不会思考问题的人。相反,他是从众多出类拔萃的业务组长中经过层层选拔,脱颖而出的门市部经理,已经在这个位置上稳稳当当地坐了两年之久,经验丰富、眼光独到。
面对眼前的复杂情况,徐庆培并没有优柔寡断,而是迅速作出决策。他声音坚定而有力地说道:“孙有才,你留下来,其他四位先请回吧。辛苦你们跑一趟!”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从容不迫的自信和权威感,不由得让人心生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