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捂住了耳朵,但浮士德的话却像钻入灵魂那么清晰,怎么捂都挡不住,它不仅传到了殿中众人的耳里,而且穿出神殿,连半座尼微城的人都听见了。闻者都惊呆了,很多家中的主妇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大道上的行人停下了脚步,呆呆的听着那个在帝国中代表着庄严语神圣的声音在说话。
浮士德诉说了他与玛甘泪之间所发生的一切,最后大声喊道:“是我引诱了她,是我占有了她,是我给她带来厄运,是我给了她那瓶药,是我杀了希斯姆,是我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带进大牢成为死囚!她的生命被践踏、名字被唾弃,承受与救赎那原本属于我的罪,甚至不知道我就是当年那个人!”
贤者国师的诉说终于结束了,神殿内外的人们都已经听傻了。浮士德张开双臂仰望着天空,视线仿佛已经穿过了神殿的穹顶,远远的看见云端上站着的阿蒙、加百列、塞米尔与谣里奥。浮士德的姿势像是要拥抱什么,身形却化为了一缕青烟,穿过神殿飘散而去。
……
塞米尔来了,就在云端。这位女皇本应该仍在巡视边境的途中,两天后将要到达另一个城邦,此刻却被阿蒙神带到了这里,亲眼见证了浮士德在世上的最后一幕,她已是泪流满面。
浮士德化为青烟消失,塞米尔突然抽出了腰间的佩剑,转身指向阿蒙的咽喉,厉喝一声道:“神灵啊,是你吗!是你指引他做出的这一切?”
阿蒙满面哀伤,仿佛根本就没看见塞米尔的剑,喃喃自语道:“浮士德,你在最后一刻主宰了灵魂,完成了救赎。你通过了考验,在这一瞬间又已到达人间成就的尽头,却因伤势发作而离去。
你最后的成就是救赎了自己的灵魂,可以选择清晰的离去,当新生的时候,那一切印迹还能得以保留,去完成未完的求证。你是一个名字,你的心中有一个撒旦,人人心中都有一个你,当最后的时刻来临时,你终于求证了灵魂的主宰。”
加百列一闪身,持秩序之刃挡在了塞米尔的身前道:“世间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有浮士德那样的处境,所区别的只是他们不是亚述的贤者国师。你为何拔剑指向神灵?阿蒙只是指引他看清自己的欲望,而他一直在做出自己的选择。”
塞米尔缓缓道:“阿蒙,你是神灵,不是我这样的君王。当你在云端上俯视,聆听人们的祷告时,从来都是这样的平静吗,冷眼看着你所指引的浮士德如此离去?我有我的过失、无奈、遗憾,我会自责追悔,也会拔剑指向神灵!此时此刻,神灵啊,你又在做什么?你哀伤的神色是为谁流露?”
269、燎原之火
阿蒙低头答道:“我是为玛甘泪哀伤,我见证了她与浮士德的故事,却仍然让这一切发生。她的命运不是我的错,但我遇见了她却无所作为,便是身为神灵的遗憾,浮士德的哀伤我能体会。”
加百列转过身道:“我的神,您看见的就是人间,您无法使它成为誓愿中的天国,但您经历了这件事却是这个结局,令我也觉得有些意外。当时您虽然在远方,但没有听见玛甘泪对神灵的呼唤吗?”
阿蒙黯然道:“她呼唤的神灵应该是恩里尔,也许还有浮士德。恩里尔已陨落,但他的名字仍是一种象征、玛甘泪的一种寄望。加百列,你知道我错在哪里吗?”
阿蒙居然问加百列自己错在哪里?这位超脱永生的天使答道:“我的神,您没有错,只是您与他们有所不同。当您只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我就见过您,您的经历虽然充满艰险与考验,但从都克镇走出的阿蒙,生来就像一位神灵。
也许在你小小年纪挥动那沉重的矿锤时,就锻造了您的坚毅与从容,都克镇族人千年的血脉沉淀,那荒凉而恶劣的环境洗炼,造就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您。我只在玛利亚离去时见过您失去理智、觉得虚弱和愤怒,既有不顾后果的冲动也有面对挫折的无奈。
除此之外,不论您遭遇了多少艰难,您的脚步从来一丝不乱,一个少年放被逐深山进入穴居野人部落,却能被奉为神灵,这是其他人做不到的,所以您才会成为如今的阿蒙神。您早年虽然通过了生生不息的考验,那万千生灵动摇不了您的心志,但这世上的人,他们不是您。
世人是浮士德,也许不曾拥有他那样的学识与成就,世人也是玛甘泪,也许不像她那么出身卑微与柔弱。您在天神之门中遇到温迪,会把她带回伊甸园,但您的伊甸园能容纳那么多浮士德与玛甘泪吗?
你给了浮士德指引,让他最终主宰了灵魂,可是另一个卑微的玛甘泪,也一直在努力的主宰着自己的灵魂。她不是您也不是浮士德,只是一位弱小的凡人,在命运中挣扎无力抵抗。如果您未曾遇见,我也无话可说。可是您偏偏见证了这件事,却只关注浮士德而忽略了她。
对于您而言,见证一个弱小而卑微的人如何主宰自己的灵魂,也许比关注居鲁士大帝遇刺更有意义。塞米尔女皇会拔剑指向您,并不是您做错了什么,而是因她的愤懑与无奈,就像她的一生也充满了无奈。您身为神灵就会承受人们对神灵的诘问,至于怎么去看待,这要看您想成为怎样的神灵?”
加百列的话说完了,阿蒙抬头望天道:“在人间,浮士德这样的所谓强者、玛甘泪这样的所谓弱者,也许正是我的经历中所缺少的足迹,偏偏是随处可见最寻常的痕迹。在我离开人间去开创神国之时,没想到是在这里完成了最后的求证,我本人的经历中也充满缺憾。”
一旁的塞米尔若有所思,已经缓缓的收剑还鞘。阿蒙的目光穿过加百列的肩头望向她,又问道:“我已经告诉你马尔都克的事情,居鲁士虽死,留给亚述帝国恐怕只有几年的时间,而波兹很快就会卷土重来,你又有什么打算?”
塞米尔凝望着浮士德消失的方向答道:“他走了,我才明白,没有他,我无法按我的愿望掌控与治理这个帝国。辛纳赫死后,国中一直有人企图拥立其子继位,恢复以前的国策,如今干脆就交给他们吧,让这些人如愿以偿。在波兹帝国卷土重来之前,希望他们能够做好准备,但是结局我已看到。”
谣里奥在一旁小声说道:“女皇,你是要隐退吗?莫不如去伊甸园吧,成为阿蒙神的使者。”
塞米尔摇了摇头,背后突然展开了一对白色的翅膀,一言不发往南飞去。谣里奥喊了一句:“塞米尔,你将要去哪里?”
塞米尔的声音远远答道:“我要处理好最后的事情,将帝位交给辛纳赫之子,而我将去亚述高原以北、里斯河的发源处隐居,那里也是我的族人世代繁衍之地。浮士德没有找寻到的东西,我想去继续去找寻,也祝你在伊甸园中好运。”
谣里奥望着塞米尔远去,有些遗憾的朝阿蒙道:“我的神,她拒绝了伊甸园的邀请,可是那一对羽翼,就像伊甸园中的天使。”
阿蒙眯着眼睛道:“那是白鸽的翅膀,据说塞米尔还是个婴儿时,随着河水出现在浅滩上,有一群白鸽围绕着她飞翔,还用羽翼为她取暖,被一对夫妻发现将她带回家……她已经得到了指引,有自己所欲求证,此刻展翅飞翔,终于从命运中解脱。你们回伊甸园吧,我将要去开辟我们的天国。”
说完这番话,阿蒙转身一步踏入了虚空,又一次从人间消失了。
……
接下来的几年,天枢大陆上发生的事情令世人们想像不到,却早在阿蒙的预料之中。居鲁士突然遇刺,新崛起的波兹大帝国确实陷入了内乱。居鲁士之子冈比西斯,派一位叫高墨塔的大祭司,秘秘密处决了可能会与自己争夺皇位的弟弟,然后继位远征。
冈比西斯取代其父居鲁士到达埃居边境,接受了埃居法老埃拉赫特的跪拜。但就在冈比西斯前往埃居边境的时候,大祭司高墨塔以那位被处决的皇弟的名义,趁机篡位夺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