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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风雪山神庙20(第1页)

陆谦等人该如何害死林冲?

把我们已知的后续发展暂时抛出脑海,分析一下高太尉的这项任务。

此时林冲是孤身一人,没有牵扯,利用人质设陷阱之类的思路派不上用场;正面武力,没有几个人能有把握拿下林冲,陆谦等几个更是想都别想;从管营差拨的角度出发,正常流程应该是给恶劣的差使、让林冲身心疲惫、逐渐削弱其战斗力,再慢慢寻找下手机会。这不但缓慢,而且基于之前的友好关系,还很难合理地给林冲重新套上枷锁,董超薛霸的操作很难再做复制。而且如果林冲警惕,不好说这个发展过程中就会发生些什么。硬来,已经不是个合适的选项。

书中最强、又容易获得的下毒道具应该算是蒙汗药。如果用蒙汗药,如果不想连累自己,则必然需要首先掌握林冲的伙食供应,且需要尽量避开公众视野。这样的话,则需要考虑先把林冲派在剿匪之类的小型战场上,然后从伙食供应上下工夫,把一队的人全麻倒,再借刀杀人。但如果林冲有防备心理,只要是公共用餐场合,林冲选择比最后一个队友再晚些进食,那也就能破解。

直接对林冲下手的其它方式,也都容易遇到以上这些问题。想害死林冲这样一个谨慎、没有挂念、通达事务,关键是已有了一定防备心理的高手,采用一般的手法确实挺难的。当然,这是建立在不考虑一命换一命的基础上。如果敢豁出去性命,管营愿意和林冲一起喝顿毒酒,那林冲没提防的情况下,换命成功的概率还是挺高的。

然而管营差拨的解决思路一开始就不往上述途径上走。其解决思路来源于管理行为的责任制思想。

古往今来,东方西方,但凡成年人行事,很难脱出责任制的圈子。责任制管理有其方便之处,尤其便于让管理者摆脱自身压力、将事务解决的困难、风险、危害、成本转移给下属或是他人。当然,严格的说法是分清责任、明确界限。责任转移、貌似担责但实际不负责任,这是责任制发展过程中,因问题出现速度远大于问题解决速度而出现的副作用。此处对责任管理逻辑不再作过多探讨。

在全球自古而今施行的责任制管理模式下,无论事务是否超出个人解决能力,一旦分派了某项事务到某人头上,除非负责人能明确找到其他应负责任主体,否则该事务的成败就可以用来决定此人的奖惩。在无外部干扰的情况下,责任大小通常与个人能力、主观管理态度相匹配,即通常个人认真负责、行为得当,一般出不了什么问题。但如果异常情况发生,例如乱兵、敌国渗透、气象异常、地震等小概率事件发生,那负责人只能抱怨时运不佳,惩处是免不掉的。

在这一管理体制、这一行为逻辑下,分派责任、触发不良后果、实施惩处,就成了管理体制中名正言顺坑害他人的不二手段。受害人难以辩解;坑害人者并不需要亲自施行惩处,可以躲在幕后。于是这一手法为无数心地不良的管理者所深深喜爱。想对抗这一行为,目前的可行手段基本都需要受害人自己提供证据。但别说在古代,即便是监控手段极其发达的现代,这些证据也很难由受害人收集并提供;更别说施害者一般拥有更全面的信息基础、拥有临时破坏关键信息采集手段的先机。

以这一手段对付林冲,并不是只有草料场这一选项,不过以草料场为责任主体,对心地善良的林冲,还能起到额外的蒙蔽作用。类似的可行选项可包括安排林冲去指定保护府尹手下的某人、再以行刺手段或毒害手段伤害保护对象,甚至顺便刺杀林冲;包括安排林冲负责伙食,再通过伙食下毒掺假破坏伙食质量;安排林冲负责某项工程,再在工程里实施破坏等等,下一步都是要通过官方法律追究林冲责任。当然,这些行为都只能让林冲获刑,是否能够致死还要看破坏的程度,同时一般很难直接伤害林冲本人,从而容易给林冲查明事由、防护自身的空间。在众多管营差拨了解并有能力安排的事项里,责任对象选定为草料场。

林冲是个心地善良、有在朝堂上发展的意愿和能力基础的人。但凡心思善良者,以自己区区一身对比宋朝官方较为稀罕的骑兵给养物资仓库,应该怎么判断都是骑兵给养物资仓库的价值要比自己大得多,不该为对付自己而连累这一仓库。所以管理草料场,在林冲默认理解里反而是给了自己一道护身符。沧州距宋辽边界已不算太远。我也不确定“七八间草屋做着仓廒,四下里都是马草堆”的草料场是什么规模的后勤资源,但从管营差拨来看,既然已足够定林冲死罪、后来连柴进也不敢庇护,则这一资源仓库的重要性其实不可谓不高。

在双方不同认知的基础上,林冲随差拨来到了草料场,完成了寻常交接。天气寒冷、葫芦里无酒,烤火不足以解决温暖问题,林冲临时起意向东去买酒;出门时收拾得整齐。

吃喝一回,带酒肉回来,破旧的草厅被雪压塌。确认了没有起火隐患的情况下,林冲锁门往山神庙去。到山神庙里收拾好,把石头堵门挡了风雪,吃上一会儿酒肉,草料场火起。这火起的时间,也就是到几百米外的山神庙的行程。林冲看的清火起、准备救火之时,陆谦等三人到了门外。

“用手推门,却被石头靠住了,推也推不开”。有前人说法是说北宋夜间庙门一般会上锁,所以陆谦等人不奇怪;但我以为下面这个解释更为合理。下一段摘取自前人(知乎用户invalids)的解释,原解释有附图,较文字说明更为清楚。

“作为一座无人打理的古庙,非常容易被损坏;以古代的土坯房,很可能地面已经厚厚一层落土。平常仅是风力就会搬运大量尘泥草茎进去;加上墙壁屋顶落土,用不了几年就把门堵了;这种庙门板容易是合的松松散散的半垂状态(年久失修、受潮加上部分朽烂,门板经常就松软下垂),不落土开关都难。因此推不开门证明这是个“无人打理的古庙”;能推开,就证明这庙里经常有人,反而会引起警惕。而对于林冲,一把推开了庙门,林冲才“团团看来,又没邻舍,又无庙主”:门能开,说明可能有人打理;那么先看看有没有“邻舍”,因为打理人可能在邻舍住;没有邻舍,于是继续查看有没有庙主,是否自己看漏了。如此“团团看来”一番,终于确认“又没邻舍,又无庙主”,的确是一座无人打理的空庙。此外,这么冷的天,假如有人就在这个漏风的山神庙里住,他能不生堆火吗;倘若里面住了人,不管是流浪汉也好看庙的庙祝也罢,生火是必需的——除非一天到晚躺棉被里面,不然早晚是个死;这么破的庙,只要里面有火,门窗壁缝要么能看见火光,要么有烟冒出来。林冲恰巧是刚塌了房,跋涉许久走热了身;到里面又只管喝酒吃肉,身上暂时还不冷。如果陆谦他们来的能再晚一半个时辰,林冲只怕也得生火。那时必然会被疑心。”

当然,上述分析忽略了一点,林冲此前“火盆内火种都被雪水浸灭了”,已经想着“又没把火处”,所以只要挨得过,林冲火是没有条件生的;挨不过,那恐怕得去市井上找火种。

陆谦等人在庙外议论;林冲在庙里听着。差拨表功道:“这条计好么?”陆谦承诺道:“端的亏管营、差拨两位用心!回到京师,禀过太尉,都保你二位做大官。这番张教头没的推故。”富安只是为讨好高衙内,续道:“林冲今番直吃我们对付了,高衙内这病必然好了。”陆谦回顾事情全貌,又道:“张教头那厮,三回五次托人情去说:‘你的女婿殁了。’张教头越不肯应承。因此衙内病患看看重了。太尉特使俺两个央浼二位干这件事,不想而今完备了。”差拨炫耀功劳,道:“小人直爬入墙里去,四下草堆上,点了十来个火把,待走那里去?”陆谦看着火势,心里渐渐放松道:“这早晚烧个八分过了。”差拨继续表功,交待计策的完备程度,说道:“便逃得性命时,烧了大军草料场,也得个死罪。”富安耐不住寒冷,道:“我们回城里去罢。”陆谦责任在身、有望“立功”,于是否决,道:“再看一看,拾得他一两块骨头回京,府里见太尉和衙内时,也道我们也能会干事。”

此处“张教头那厮,三回五次托人情去说:‘你的女婿殁了。’张教头越不肯应承。因此衙内病患看看重了。太尉特使俺两个央浼二位干这件事,不想而今完备了。”其实多少有些奇怪。我只能理解作是高俅偏觉得张教头不答应的原因在于不相信林冲的死亡,想拿出沧州方面的证据来让张教头、林娘子彻底死心。但这二者差别实在很小了。或者高俅就是要为高衙内做到极限吧,“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

关于差拨没有看见草厅被压倒一事,有前人解释,差拨敢去放火已经胆子很大了,火起就完全足够;要还敢往草厅那边走,那得是怕撞不见林冲、自己死得不够快。我对此没有补充。

至此,赵宋负责管理军用物资资源的管营差拨,因赵宋高官的私人怨恨,在辽国所有人香甜的睡梦之中,干成了辽国可能千思万想却怎么做梦也梦不到的事情:毁去重要兵种关键物资聚集点一处、逐走潜在高级军事将领一员,给予了赵宋抗辽前线一次沉重打击,还无需担负任何外交责任。辽国高官真该惊呼:我们什么时候派出的间谍?取得了如此重大的成就?好人、好人呐!

以官方放纵的草料场大火、林冲的怒火为背景,冰冷雪地里的复仇终于上演。林冲复仇完毕,把“三个人头”当作畜生供给了山神。而管营行为精细,不到现场就没有任何出事风险。

林冲仔细地“穿了白布衫,系了搭膊,把毡笠子带上”,装束整齐,“将葫芦里冷酒都吃尽了”既冷静,又悲愤;“被与葫芦都丢了不要”前者不便携带,后者身份标志太过显眼;“出庙门投东去”远离沧州城。此时林冲第一反应并不是去找柴进,毕竟向西要经过沧州城,太过危险。“见近村人家都拿着水桶钩子来救火”,林冲“你们快去救应,我去报官了来”只是给个交待,救火情急之下并没人来拦他。

客观来说,林冲此时心里也许还曾滑过一个选项,即把陆谦、富安、差拨三人尸体丢在草料场边上,声称陆谦富安放火烧了草料场,自己、差拨护卫草料场,差拨因此遇害。

以这一名目去告官,就本次而言,如果林冲能及时通知到柴进,未必躲不过灾难。然而即便如此,自己依然摆不脱责任,必然需要服刑;且高俅知道风声后,必然不可能与自己干休。这样一来,这个选项就无法成为林冲的现实选择。当高俅确定了要追杀压迫,则朝堂之路对林冲再也无法走通。

向东走了两更天,已是深夜。在一处草屋,林冲心绪不宁、渐渐压制不住心底的欲望和恶念,做出夺酒烧须的恶行。但此时林冲兵刃在手,依然做到了不伤人命,也不容易。“都去了,老爷快活吃酒”也是全书林冲唯一一次心境破败,不能自控、透出“老爷”这个自称。酒后怀着愤恨的情绪再走,林冲醉倒在雪地里,被庄客们拿获。恰恰是林冲这次纵情为恶,客观上拯救了自己性命。

天雄心至此已算死了三次。野猪林将被公人打死,靠鲁智深巧合碰上公人被收买的时间,为前廉访使天孤星所救;草料场将被大火烧死,本无幸理,为天降大雪所救;深夜酒后无处可去、醉扑雪地里将被冻死,为自己先前放纵而未深的恶行所救。抑郁之中的天雄心何其难哉?

醉里被捉,又被吊打;柴进在东庄出现,问打什么人;庄客回答“昨夜捉得个偷米贼人”;这是当面欺骗,不想让柴进管。其实也不算全虚,毕竟酒也是米酿的。柴进庄客眼下还是这么妄为。

柴进认得林冲,救下;“众庄客看见,一齐走了”。不好确定后面柴进有没有追究这些人的欺瞒过错。要是有错不罚,容易下次再犯。

沧州牢城营首告,“林冲杀死差拨、陆虞候、富安等三人,放火延烧大军草料场”。林冲无法对质,随他甩罪名。“州尹大惊”,陆虞侯、富安这高俅手下的东京人怎么跑这来死的?“押了公文帖”悬赏林冲。这三千贯(折算约一百五十万),是目前见过的个人最高悬赏,不知有多少是因草料场、多少是因陆、富二人?

这次事情恐怕确实太大,知道了消息后,林冲提出不敢再留、柴进也的确不敢留。从二人的反应来看,这草料场的分量应该真不一般,不会只是陆谦身份的作用;当然也有可能是烧了军需物品,以柴进的身份反而显得敏感。柴进不敢在家庇护林冲,却给了林冲另一个选项。

随即柴进讲出梁山泊情况。“方圆八百余里,中间是宛子城、蓼儿洼”,“有三个好汉”,“白衣秀士王伦”(穿不上官袍的秀士带着为王丧亡的伦理)、“摸着天杜迁”(天压到头上的杜绝升迁机会之人)、“云里金刚宋万”(隔着云看不清就被赵宋遗忘的保护者)、有“七八百小喽罗”。

柴进对梁山如此熟悉、且本身也明确说了“与我交厚,尝寄书缄来”;所以林冲可以轻易推断出柴进是梁山的恩主。因此去处应该没有问题。对照后文,此时柴进并不知旱地忽律朱贵(鳄鱼来到了干旱的土地上,诛杀贵胄)的存在;这说明在最近的信件交互中,朱贵还不是个正式头领。

柴进装作平常的常规出猎,把林冲带出沧州。把关军官“未袭职时,曾到柴进庄上”,也是柴进接济过的人员,在沧州混得多少出了点头。

柴进下马问道:“二位官人缘何在此?”,从下马的举动看,平时柴进还是尊重人的。军官说明是在查捕林冲;柴进笑道:“我这一伙人内中间夹带着林冲,你缘何不认得?”军官也笑。

柴进确实好心性。胆量都是其次,关键是形容上要毫无破绽。柴进不这么开玩笑,反而多半需要配合搜查;柴进主动点出,军官就变得不好下手,下手搜查就变成了质疑柴进品性。军官主动放行;柴进又笑“只恁地相托得过,拿得野味回来相送”。这个收尾依然自然而然、毫无破绽,完全就是平常模样,一点异常没有。此时队伍里的出猎人马也没有表现异常。从这表现来看,这队出猎人马恐怕才是柴进的真正家底。林冲就此逃脱成功。

返回时柴进常规带着野味,就如同一切正常出猎一般。这一趟表现中,柴进处理得精彩绝伦、出猎队伍心理素质也充分过关。

在这一节内容里,朝堂法制与世间道义彻底决裂。法制总要人来行。人不道义,则法无公义。当高俅的私欲盖住了司法之人的正气时,道义与法制就此彻底分道扬镳。官吏们为达目的,利用法制,竟然宁可毁害前线重要军事资产,也要断绝林冲的道路、讨好高俅、谋自己的升迁。这是天心也寒、人心也凉。为官不惜材而纵火;民间不惜命而救火。这天寒昏黑之下的草料场大火,何其讽刺。在野猪林里,林冲压抑控制自己、委屈着鲁智深,还能看到赵宋司法体系和江湖道义夹缝间的道路;至此这路已彻底关死。天雄心在朝堂之路上无法容身,林冲只能依靠着保留在民间的道义得以生存。如果说鲁达拳打镇关西是书里最说不出口的明白,那林冲风雪山神庙就是书中最克制者的愤怒。

至此,法制向林冲关上了最后一扇窗,江湖的大门则向读者和被迫为恶的林冲缓缓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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