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念久不如他精通风水道法,除了此地风水尚佳之外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只能两眼迷惑地看着他,“怎么说?”
谈风月仰脸望了望天上星辰,又比着距离往下对照了一下相应的落点,道了声果然不错,“山有龙髓,水有龙髓,顺载星辰,山龙口衔水龙尾,水龙入海,进算海龙……龙生龙体,龙耗龙神,大吉过凶。怪不得——”
秦念久勉强看个宅子里的风水还行,一对上这山啊水啊的便没了辙,只听得他“龙”来“龙”去的,都快被“龙”昏了头,讷讷道:“……我只听说过有样零嘴儿叫龙须糖,还挺好吃?”
谈风月:“……”
……这究竟是哪里来的傻子阴魂,怎么连个龙须糖都没吃过,未免也太过可怜了些——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头疼地摁了摁额角,简略地与他说明道:“山体的风水好,江流的风水好,本是个极好的风水相,就是满盈则亏,太好反致过犹不及了,怪不得宫不妄说青江会犯水患……”
正说着,便见秦念久用那种“为何不早说人话”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禁无语,“……”
秦念久却又没再看他了,兀自抵着下巴琢磨了起来,“……能用以维持整个结阵时时运转不停,那灵力的来源定然不凡……这处风水又好……莫不是借这风水之力,设下了个什么阵法?……”
“阵法”二字在脑中轻轻嘭开,蓦地,他忆起了青远城跟那陈府一样,无法聚集起灵气以设留影幻阵,不禁僵僵抬眼看向了谈风月,嘴角的弧度亦是十分僵硬,“……这里,该不会也有一个祭阵吧?”
谈风月前面听着他喃喃思索,也跟他想到了一处去,沉吟道:“……不无可能。”
……按陈家后山那祭阵的位置推断,若这处也有一个祭阵,定然也是设在风水最好的地方。秦念久心里仍介意着“仙鬼有别”,没敢再造次,只拿指头轻戳了戳谈风月的手臂,“咳,还请仙君引路?”
先不是唤他老祖就是唤他老谈的,现在倒客气生疏了……谈风月原还常嫌他冒犯,可如今见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却又平白生出了几分不舒服,眼睛微微一垂,稍作掐算,便指了个方向,“该是那边。”
顺行数十丈远,复行几步,便见到了一处山窝,涧中冰帘石瀑,于下方积出了一汪小潭,水流疾冲入潭中,溅起水雾缥缈无数。
水瀑哗啦急响,谈风月对照着天星来细算方位,逐步沿潭岸走过,在一道石瀑旁站定了脚步,似有些不确定地看着那道水帘,微微皱眉道:“是在这……里面?”
秦念久一根直肠子,对上异事惯来直来直去的,权把他的不确定当成了不愿涉水的为难,豪迈地将黑伞让了出来,往他手里一塞,“仙君,请!”
……这破伞能挡什么?谈风月一言难尽地看了看手中的破伞,又看了看那急流水瀑,将那破伞换到了左手上,右手一揽那阴魂,把他圈到了自己肩侧贴着,“天尊跟我客气什么。”
说着便打起黑伞,往二人顶上一遮,拽着秦念久一并穿过了水幕。
没了怨煞之气灌溉支撑,那黑伞只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破伞,根本遮挡不了什么。待穿过水幕,站到了实地上,两人已是水渍满身了。
山泉清澈,不比酒液湿粘,沾在身上也不觉太难受。谈风月施施然拿小术烘干了头发、理净了衣裳,才迟迟看向那已成了落汤鸡的秦念久,将黑伞还予了他,“多谢。”
“……”秦念久被水淋了兜头满脸,嘴角直抽地看着他,“……这伞破是破了些,遮你一人也不是不行,你却非拉我一起过来……”
“既是友人,自然是仙福同享,鬼难同当——”谈风月略显无辜地道,又一挑眉,“怎么,天尊不愿?”
……还仙福同享,鬼难同当呢,也不看他这个怨煞之身高不高攀得上!秦念久白他一眼,心却莫名地安定了下来,嘴上嗯嗯啊啊地敷衍着应了,拿万能的“无中生有”在空中挂了丛火焰,借温度烘着头发衣裳,又借火光打量起了他们所身处的地方。
暖色跃动中,能看见他们似是踏进了一个入口细窄、里部却大而空深的溶洞。其内洞径交错,有长而尖细的石柱嶙峋自上垂下,远处有暗河正流,无端以人一种压抑紧迫感。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地方。秦念久虚虚拖着那丛火苗,无意间将谈风月护在了身后,小心且慢地往深处走去。
……早说过不知道几遍,让这阴魂别一遇见危险就挡在自己身前,现下倒好,这都还没遇着危险呢,就已经在前面挡着了……谈风月目露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心说也罢,总比躲着他好,便信手掐了团小火出来,却没用来照明,而是善心大发地替秦念久烘起了他未干的发尾。
细小的火焰在指间如水般流动,并不灼热,只是微温。他垂眼看着手中的火苗,慢慢蹙起了眉——那日身陷于破道遍遍重复的幻梦之中,眼见幻境将塌,是他掐了个“无中生有”,掸火星以弄醒了那白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