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敏舒一看到方嬷嬷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无力感喷涌而出。如果不是她强行要求随香随缘陪她在庭院中散步,被方嬷嬷看到她“病已痊愈”的假象,她怎么被方嬷嬷软磨硬套逼着背宫规。身体是什么样,她再清楚不过,病要静养不错,可毒已除,身体更需要锻炼。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锻炼身体早起散步,却落得如此地步,可见,天要她懒,她不得不懒。
“方嬷嬷,你要体谅我作为一个病人的无奈。”
1、17斗法
方嬷嬷闻言,给宋敏舒恭敬行了一礼。
“奴婢有罪,奴婢以为娘娘病体已痊愈,不知娘娘病重未愈,勉强娘娘背宫规,奴婢请娘娘责罚。”
请罚?如果真要罚方嬷嬷,那不是扇她自个的耳光。今早答应方嬷嬷背宫规,原就是个意外,只因她难得睡不着早起一回,突发奇想琢磨起去庭院中散步,好锻炼锻炼身体。随香自是说不过她,只得陪同她在庭院中散步。约莫过了一刻钟,随香劝她停下歇息,她一时不乐意,放出豪言
“即便是围绕庭院跑三圈,一口气背完宫规,我的身体也绝对无碍。”谁料这话恰好被站在宫门处的方嬷嬷听见,才会有这糟心的一幕。
“是我的错,方嬷嬷只是受我误导,才以为我身体痊愈。我知道方嬷嬷一心盼我早日学好宫规,做一个行事大方得体的贵妃,也不辜负太后所托。可生病也不是我愿意的,病了极易疲倦,哪里有精力背宫规。方嬷嬷别以为我乐意早起在庭院中走,若非刘太医有交代,病后虽以静养为主,仍需适当的走动,有利于身体康复,我才不愿早早起床。”
刘潜站在殿外已有好一会儿,因此将宋敏舒对方嬷嬷所说的话一字不漏收入耳中。替宋敏舒解毒后,他俨然成了宋敏舒的挡箭牌。一个病弱的贵妃,将太医说的话牢记于心,严格尊从,旁人怎敢说半个“不”字。可他委实冤枉,这些话何曾从他嘴中说出过。
殿外,看守宫门的小太监看了看站了好一会儿的刘潜,实在弄不明白,刘太医迟迟不入殿,站在殿外的真实意图。好不容易等来刘潜瞟了他一眼的机会,他恭敬的笑道。
“刘太医,可要奴才通禀娘娘一声。”
看守宫门的小太监名叫何三,是石头的徒弟。自石头在宋敏舒眼前得了缘,小石头七岁的何三便认下石头做师傅。何三原是云阳宫侍弄花草的小太监,今日因看守宫门的一个小太监抱恙,石头便禀了随香使何三守一日宫门,权当让何三长个见识。何三成日与花草为伴,并未见过刘潜,只知替宋敏舒调理身体的太医姓刘。何三不知刘潜未经通禀就可以进入云阳宫,因此当刘潜站在殿外不肯入殿时,何三正纳闷刘潜迟迟不肯入殿的原因,就见刘潜未经通禀,直接走进云阳宫内。
“刘太医未经通禀闯入殿内,不怕娘娘怪责吗?”
“刘太医”三字还能依稀辨别,后面的话细如蜂鸣,除了何三,旁人完全听不清。何三眼睁睁看着刘潜大步走进云阳宫,宋敏舒非但没有厉声以对,反而和颜悦色,一双眼睛顿时睁得溜圆,要不是一同看守宫门的另一个小太监一声轻咳将他的神唤回来,一旦被人看见他一个小太监盯着殿内傻眼的表情,他少不得要挨一顿板子。
回过神来的何三敛了敛心神,感激地看了一眼另一个小太监。师傅要他看守一日宫门的时候,何三不以为然,殊不知这看守宫门中的学问也大得很。何三十分庆幸认了石头做师傅,若是一直与花草为伴,他哪里有机会增长见识,更别谈他日有机会受到主子重用。
刘潜一路走进云阳宫,宋敏舒见到一袭青色袍服,头戴黑色纱帽的刘潜,脸上的表情不由得僵了僵。每次用刘潜做挡箭牌时,都会被刘潜当场抓包,可见刘潜这个挡箭牌不是她能随意使用的。
“不知娘娘今日感觉如何。”
“医者不都会望闻问切的绝活,以刘太医的本事,想必看看就清楚我的身体是怎么一回事。”
宋敏舒以为,天生的不对盘大概说的就是她与刘潜这样的。其实刘潜医术不错,她的小命也多亏刘潜才能保住,可她一看到刘潜看向她时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就忍不住想刺他几句。原因无外乎是刘潜每次见到他,唇边总噙着一抹了然的笑,仿佛她的心思全在刘潜掌控之中。
这种感觉让宋敏舒异常不爽,即便是有师徒名分在身,宋敏舒心里也没将刘潜摆放在师傅的位置上来尊敬,该怎么挑刺就怎么挑刺。而刘潜对此显然乐见其成,二人之间的相处之道,在外人看来难免不成体统,在知情人眼中,更是无理取闹,却无一人出声阻止。
“以臣初步判断,娘娘的身体已无大碍,再调养几日,背宫规学规矩大可放手进行。不过娘娘的病情具体如何,臣还需把过脉才能确诊。”
宋敏舒挑了挑眉,心里忍不住给刘潜一个大大的白眼,不是说古人最终君臣之礼,可为何到了刘潜和她这里,全成了空口白话。刘潜在云阳宫压根就没有过守过臣子之礼,她相信刘潜便是横着来,云阳宫人也无人说他半句不是。一来她的“病弱之体”仍需刘潜的精心调养,二来她身边的一等宫女,云阳宫的掌事随香随缘对刘潜恭敬有加的态度,让云阳宫其他宫人更加肯定了刘潜在她心中的不俗地位,岂敢多说一句。这个暗亏她是吃定了,并不代表她无法在其他地方搬回场子。
宋敏舒眯眼一笑,甜美的笑容落在刘潜眼里,却是另一种含义。以刘潜这些日子对宋敏舒的观察,一旦宋敏舒生出其他心思,便会露出这种渗人的笑。
“我知道刘太医的俸禄薄,每月领的银子少,吃的又不好,风一吹就倒,往后刘太医来云阳宫就和我一起用膳,我一个人也吃不完那么多,浪费了多可惜。我也不能让刘太医因为饿着,精神不济耽搁了诊脉一事,拖累我的身体无法早日痊愈。这些日子太难受了,每天不但要喝难喝的药,连宫规也学不了,半年之期过后,我却什么都不懂,会被舞阳嘲笑的。”
旁人以为宋敏舒年纪小,说话不着边际,刘潜一听,却是嘴角一抽。他不就是用久病成良医的理由噎住宋敏舒,让她乖乖跟从他学医,不料今日宋敏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委婉地告诉他,他刘潜医术虽好,却是体弱不得不从医自医的结果。他身量偏瘦,也绝对没到风一吹就倒的地步,太医的俸禄再少,怎至于眼巴巴跑来云阳宫混饭,何况这饭还是因她吃不完,未免浪费才唤他同用。试问这世间有比他更憋屈的师傅,有比宋敏舒更嚣张的徒弟?
且不说这些,合着她学不好宫规,在舞阳跟前丢了面子,乃是他身弱以至诊断时精神不济诊断不准,延长了她病愈的时间。这一番话下来,他刘潜这一身医术在宋敏舒眼中已沦落到一文不值的地步。
“娘娘的好意,臣自当遵从,即日起臣将日日入云阳宫用膳,将身子养好,不至于拖累娘娘身体康复,也使臣将来有精力在医道上走得更远。”
说罢,刘潜扣住宋敏舒伸过来的手,食指和中指轻轻搭在脉搏上,好一阵没有动静,直到一旁的随缘忍不住出声。
“刘太医,娘娘的身体如何,可有大碍。”
“娘娘的身体无碍,只是伤了根本,今后需静养,切忌大动肝火。晨起在庭中走走对身体康复有益,旬日里多看看书打发时间最好不过。”
随缘将心放下,她没有随香肚子里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只要宋敏舒平安,她能守护着宋敏舒,便心满意足。
很好,刘潜还真和她杠上了。宋敏舒斜了一眼一脸高深莫测的刘潜,暗自咬牙。
明知今日之事由晨起散步引发,刘潜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得往上凑,过分。看书静养是变相背宫规,晨起散步是换着法子减少她的睡眠时间,切忌大动肝火正是告诉她,有委屈她就得憋着,动火伤肝更伤身,真是气死她了。
一场交锋下来,二人谁也没占到便宜,自此刘太医因家贫俸禄薄,以至身体羸弱不堪一击的消息在皇宫内流传开来,渐渐连京城中也有风言风语。原本被一些官宦人家看好的刘潜,一下拉到黑名单中,毕竟没人愿意将女儿嫁给一个穷病秧子。一个大男人为了口腹之欲,日日赴云阳宫用膳,当真丢进天下男人的脸面,更让太医院一众太医鄙薄不已,纷纷表示不屑与刘潜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