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蛋子,是马蛋子……我们全听马蛋子的,马蛋子给我钱,让我来杀你……我就来了。”
马蛋子?这个名字真熟悉!抬头看了一眼乌蒙蒙的天,突然就想起来了,对,有这么个人,几年前在济南就是他想要绑架我,被我抓了舌头……光头这个混蛋在骗我,马蛋子已经被枪毙了,是跟涛哥他们一批枪毙的,属于另一个团伙的主犯。这事儿我早就听说了。我断定,五子就是被眼前的这个人给杀了的,因为他明明知道我是谁,一个人敢于跟我叫板,这就证明他没有帮手,他弄不清楚我到济南来干什么,也许他以为自己跟五子发生过的事情,五子都告诉了我,而我又亲眼看见五子死了,我早晚会找他算账的,他是想直接干掉我,除掉后患……想到这里,我放肆地笑了起来:“混蛋,你给我听好了,昨天晚上我亲眼看见你捅了五子,本来我想缓一阵再收拾你,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来吧,告诉我实话,不然……”我把蒙古刀戳到他的胸口上,“我在这里杀了你,谁都不会知道。”
光头已经说不连贯话了:“蝴蝶大哥……就是我,就是我……杀了我吧,我受不了了……杀了我……”
我把刀子往下按了按:“我不会那么善良的,我要慢慢看着你流干了血。说,都有谁跟你策划过这事儿?”
光头闭上了眼睛:“没有谁……只有我自己……五子该杀,他欺负我不是一年两年了……”
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不行,我不能看着他死,我的行踪也许有人已经掌握了,他要是一死,这个案子就大了,警察是不会放过我的。我要是救活了他,他一定不会把我说出来,因为他的身上背着命案,说出我来,他就得死。也许以后五子被杀案会破,那时候他也许会告诉警察我开枪打了他……来不及多想了,我对他说声“别迷糊,坚持住,这就送你去医院”,反身冲到了车上。
春明正在跟那个司机说话,跟老朋友聊天似的。那个司机刚才还黄着的脸,这阵子已经恢复了正常,一脸媚笑地听春明说话。我拉开车门,冲司机勾了勾手:“朋友,你认识不认识跟你一起的那个伙计?”司机一脸委屈:“我认识他,他叫张天立,挺老实的一个伙计,他怎么能拿枪打人呢?”听这意思,春明已经安排好了“口子”,我笑道:“没你什么事儿了,他开枪打我,没打着,反倒被我制服了。我心软,不愿意看着他死,你拉他去医院,最好找个远一点儿的医院。”司机好像等不及了,抢话说:“这事儿我知道怎么处理,他不能去医院啊,他受的是枪伤,一去医院麻烦就来了。我一个亲戚是开诊所的,去年刘老二被人开枪打了,就是我领他去治的呢,把子弹拿出来,缝完了针,连血都没输呢。”我一把将他拽了下来:“那就赶紧走。”春明拉住他说:“老李,我可知道你家住哪里,如果这事儿办不好,你的麻烦也就来了,”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沓钱,抽了一半给他,“这大约是五千块钱,帮他交医药费,剩下的就归你了。”司机鸡啄米似的点头:“兄弟你放心,出了一点儿问题我把头拿给你,我老李说到做到。”
“老李,你亲戚的诊所在哪里?”我问。
“不远,就在明集镇,离这里不到三里路。”
“他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小哥这是不相信我呢,”老李闭一下眼,念叨了一串电话号码,“就这个,要不你打个试试?他姓黄。”
“不用打了,半个小时我打过去,你必须在那里。”
我让春明下车帮他把光头抬到他的车上,远远地看着光头。他的状况似乎好了一些,呜呜叫着,双手又开始在空中乱抓。春明回来拿了一张硬纸壳,把那滩血迹用旁边的雪覆盖了,回到车上,冲我一笑:“真他妈惊险。”
“惊险吗?他杀五子的时候更惊险。”
“什么?真的是他杀了五子?”
“就是他,他自己也承认了。”
“不行,不能让他走,我要去杀了他。”
“别逞能了,一杀就是两个人,你会留下老李这个活口?”
春明暧昧地笑了:“我才不办那样的膘事儿呢……杀了老李,等于杀了他一家五口,他全家都指望他活着呢,唉……”按了两下喇叭,把脑袋伸出去,“李大哥,怎么还不走,车真的发动不起来了?”前面的车忽地窜了出去,春明吐了一下舌头,“呵,这个混蛋吓傻了。”说着就要发动车,我拉了他一把:“别着急,让我想想去哪里。”急速飘落的雪已经把前面的车辙连同那滩血迹彻底盖住了,这里更加寂静了,如同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
“不是说要去济宁吗?”春明问。
“不去了,这些生疏的地方不是我们应该呆的,回家。”
“这么着急?你不是说……”
“我改主意了,我跟你表哥是两路人,我不适合在外面闯荡。”
“也好,”春明吐了一口气,“唉,不管怎么说,今天这事儿也算是给五子报了仇。”
“不算报仇,赶巧了吧,不过五子暂时也可以安息一下了。”
春明把车发动起来,小心翼翼地调了个头,车忽忽悠悠地往前开去。那辆拖拉机的声音传了过来,突突突突像老牛喘气。错车的时候,我看见这辆拖拉机是没有棚子的那种。一个穿棉猴的伙计,几乎是趴在方向盘上,满身的雪让他看上去像是披了一床没有被套的棉被……妈的,这也叫人生。哈哈,春明说的对啊,我烦闷什么?我是个有钱人了,我没有办不到的事情!我幻想着,我住在一座临海的别墅里,那时候我很小,我爹开着一辆加长的凯迪拉克徐徐出了大门,我和弟弟绕着又阔又大的院子来回地走。我弟弟说,哥哥,原来咱爸爸这么有钱啊。我说,是啊,咱爸爸不露财呢,以前咱们住那么小的房子,他还说,你们要知足啊,没看见还有很多住不上房子的人?我们要胸怀祖国放眼全球,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一的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等着我们去解放呢。我弟弟说,还是咱家好,咱家早就解放了。我们俩这么说着话,我爹就回来了,奇怪的是他又骑上了他那辆大金鹿自行车,满身都是雪花,连眼镜片都被雪花蒙上了。他说,孩子们,你们看我给你们带什么回来了?我和弟弟跑过去,我爹来不及支好他的车子,一把抱起了我弟弟,二子,我给你买了一个烤地瓜。我攀着我爹的腿问,我的呢?我爹说,孩子,对不起,你自己会照顾自己,我什么也没给你买,只给你带回了你妈的一句话。
他说的我妈应该是周阿姨吧,她已经离家出走两年多了。我爹说,你妈让你好好念书,她说,书中自有黄金屋。我对我爹说,你和我妈都有学问,可是你们的黄金屋在哪里呢?我爹把手一挥,你看,这不就是黄金屋?我转身来看,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漫天大雪,密得人都透不过气来……妈的,我又做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爹早死了,我的两个妈也死了。
“远哥,骂谁呢这是?”春明回头笑了笑。
“骂我接受的教育,妈的,上学多了有什么用?”
“怎么没有用?现在的干部,没有学历人家都不要呢。”
“远哥,我发现跟你在一起真过瘾,无论从哪方面说。”春明见我不说话,嘿嘿一笑。
“这事儿不要再提了,我的脑子已经被你叨叨乱了。”
“好,我不叨叨了……咳,别人我还不跟他说这么多呢。”
“刘三他大舅子那边怎么样了?”
“不关他的事儿,我跟刘三已经正面接触了,就等你一句话了。”
“好,这次回去要是没有别的事情,马上办刘三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