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凤楼的事,目前亦尚未有定论,不过,我若在楼中,恐怕他们不会贸然起兵。”沈乾夕轻轻摇头,笑道,“这些都是后话了,不知江姑娘能否答应与我合作?我帮你解决你的敌人,你,也帮我解决我的敌人。”
江其姝再次陷入了沉默。
借兵,这才是沈乾夕今日相助于她的真正目的。可父亲才去,竹醉山庄局势不稳,她是否应该再去介入织凤楼的斗争?
她抬头看了沈乾夕一眼,后者仍笑意从容,并未开口催促,可是她却忽然心底一颤,忙将视线移开——
她错了,她彻彻底底地想错了,沈乾夕根本没有打算给她拒绝的机会。茶酒制法和回生丹丢失,她还没有也不能公布于众,正因为如今的竹醉山庄混乱不稳,而她孤立无援,她不可能将原本的盟友推向竹醉山庄的对立面——
原来他早已算计好了,她只能有一种答案。
这趟浑水,她是注定要沾身了。
“沈楼主,我想,你已经知道我的回答了。”江其姝静静开口,声音透出几分疲倦。本就忙了一天,思考过后,她只觉头脑更加困顿,“我答应与你合作,不过,具体如何安排,还请等葬礼结束,你我再详谈吧。”
“无妨,不急于一时。”沈乾夕随和地笑,“自然要以庄主葬礼为重。”
“今日我实在乏了,不能陪沈楼主尽兴,深感抱歉。”江其姝起身,微微欠身,“今日多谢沈楼主,已过亥时,明日还要一天忙碌,我就先失陪了。”
“打扰江姑娘休息,实在过意不去。”沈乾夕也起身,最重要的事情已经说了,他是该让早有疲态的江其姝好好休息一晚,“那我就先回去了,江姑娘不必远送,随意叫人提灯就好。”
宋彦泽先一步打开屋门,几人一起踏入院中,江其姝将沈乾夕和舒泠送至院子门口,叫过一个家仆提灯照路:“天黑路远,沈楼主小心脚下。”
“辛苦江姑娘,告辞。”沈乾夕一拱手,就转过身,同舒泠一起沿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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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阴霾,月光黯淡,晦暗不明的竹林石路上,唯有一盏昏暗的烛灯。提灯人走在前头,沈乾夕和舒泠紧随其后,夜风吹过,人影便和灯影一起晃动起来。
“舒姑娘,今日也辛苦你了。”似是终于受不了这一路的沉默,沈乾夕忍不住开口向舒泠搭话,“你觉得,今天晚上哪道菜最好吃?还是竹叶熏□□?不过那盘水云豆腐也不错……你觉得呢?你喜欢哪个,明天咱们继续请厨房做。或者,山庄里是否还有你想去看看的地方?易州遥远,来一趟可不容易。”
今晚舒泠也在场,她应该能听懂他的打算,也知道他不会向赤月组织出手了。织凤楼隐患未除,他没道理此时与赤月组织为敌。
舒泠走在他身后半步,听见沈乾夕问她,她面无表情,淡淡说道:“寿宴已经结束,我明日就走。”
沈乾夕不由得一顿——是啊,他竟然忘了。这几个月,舒泠日日在他身边,他已经习以为常,忘了按照他们最初的约定,她已不再是他的护卫了。
她原本就只是来杀江正则而已,如今事成,她自然要离开了。
他沉默着走了一段,似乎犹豫许久,最后还是试探地开口:“舒姑娘,你……不能再多留几日吗?一定明日就走?”
“是。”舒泠回答得很快,没有半分迟疑。
沈乾夕一下子就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夜色又一次陷入了沉寂。三人就这样沉默着一直走到院子门口,提灯的家仆告辞离开,芸朱和莘碧前来迎他,舒泠也像往日一样,一言不发地往耳房走去——他终于忍不住,再次叫住了她:“稍等,舒姑娘。”
舒泠停住脚步,回身看他。
“那个……我以后,该如何才能找到你?你能告诉我联系你的方法吗?”
“没有这样的方法。”舒泠淡声道,又转身,打开房门,进了屋。
沈乾夕却又怔了片刻,才长叹一声,同芸朱和莘碧一起回屋,更衣洗漱。待她们离开,他叫下菀青,确认一切无恙,又叮嘱她妥善保管茶酒制法和回生丹之后,便打着哈欠,躺倒在床上。
算了,沉入睡梦之前,他想,今日大家都累了,明日早些起床,再去为她送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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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次日清晨,寅时刚过,沈乾夕早早起了床,却发现舒泠的屋子,已经空无一人。
他一时意外,在门口愣怔很久,直到一阵冷风吹过,他才打了个寒战,赶紧迈进房门。
房间里被褥整齐,纤尘不染,仿佛从没有人住过一样,沈乾夕在屋子中央驻足,不知怎的,心里竟觉得一阵空落。她居然就这样不告而别,若非他昨日向她搭话,提起今日打算,是不是她会不发一言,直接凭空消失?好歹一路同行数十天,世界上怎会存在如此没有心的一个人?
沈乾夕不禁有些愤懑,转身就要离开,然而视线落在桌上那束已经枯萎的木荷花上,不由得又顿住了脚。
那束花,十分随意地摆放在桌上,明明旁边就是一个花瓶,她却如此漫不经心。沈乾夕眸色微黯,却又想不出理由苛责她。她不仅是一个杀手,更是江湖中最快的刀,这世间万物,恐怕没有几样,能入她的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