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案子挺麻烦。”齐铭说:“上次碰到小丁总,哎,愁眉苦脸的样子。”
存仁在中心医院也有业务,丁少骢和齐铭打过交道不奇怪。覃望山不知道齐铭具体指的是哪一宗案件,只扯些无关紧要的事:“病人家属已经跟他和解,民事上其实已经不存在纠纷了,剩下的是否违反行政管理规定的问题。如果确有疏漏,就接受行政处罚。”在覃望山看来,这个案子其实并没有争议,丁少骢最聪明的做法是乖乖接受行政处罚,医疗器械是个重点监管的行业,其他任何动作都不会给存仁的经营带来益处,当然这话没必要对齐铭说。
齐铭的兴趣不在案子本身上,他说:“我听说因为这个案子,存仁有了处罚记录,可能要停止和医院的合作。”
覃望山含糊道:“这是他们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清楚。”
齐铭又问左立:“左医生,你听到过什么风声吗?”
左立也摇头:“没听说,没注意。”
齐铭打听消息的意图太过明显,而覃望山又把不悦直接摆在脸上,一时间车内气氛冷淡下去。左立怕覃望山身上的低气压转移到自己身上,主动谈起今天婚礼的主角徐正川。
齐铭和徐正川是同门师兄弟,跟徐正川的关系很亲近。左立抱着聊八卦的态度问起来,齐铭自然有很多话可说。徐正川读书时的趣事,徐正川和他的妻子是如何相识相恋的,这些事情他都是第一次听说,倒也津津有味。覃望山插不上嘴也不想插嘴,掏出手机来打字。左立和齐铭聊得火热,偶尔瞟一眼覃望山,发现他的注意力完全没在自己身上,又偷偷把目光移开。
覃望山要去的地方跟婚礼所在酒店一街之隔,齐铭先把覃望山放下,再去婚礼现场。酒店大堂挂着徐正川和新娘的巨幅海报,热情的服务生引导他们上楼。两人都是男方的朋友,在接待处各自交了红包、记了名字,又领了伴手礼。
在溪市,左立几乎没什么朋友,接触最多的就是同学和同事。和他够得上吃喜酒交情的同学,要么已经毕业离开本市,要么还跟他一样苦哈哈当着住院医,没有结婚的条件。在附二院规培的这三年,也恰好没有碰到同事结婚,徐正川是第一个。溪市婚礼的风俗和凉县大不相同,酒席的流程和时间也有区别。在老家,婚礼宴席是设在晚上,而溪市是在中午。当然,凉县也没有这么高档的酒店、这么华丽的会场以及这么精美的布置。
新郎新娘在大厅门口迎宾,昂贵鲜花扎成的布景板前面摆出既公式化又发自内心的笑容,和前来祝贺的宾客一一合影。左立和齐铭是一起到的,分别站在新郎新娘两边。摄影师喊着看镜头、微笑,咔嚓两声定格下此刻的画面。
徐正川问左立:“林医生怎么没来?”
左立站在新娘的旁边,没有听得太清楚,疑惑地看过去。齐铭听清楚了,他并不知道徐正川并没有给林栩栩单独发请帖,回答说:“哦,林医生有点儿不舒服,回去了。”
徐正川虽然不知道齐铭怎么会和左立一起到、并且知道林栩栩为什么没来。他的关注点在其他地方,听话了然地点头,又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左立。那个眼神左立觉得似曾相识。
就好像是在科室聚会上,他跟左立说“你是最适合骨科的”时候一样的眼神。左立低头看着脚尖,掩饰过忍不住浮起的冷笑。林栩栩在医院并不高调,从不提起自己的父亲。但是医院的圈子就这么大,总有人能听到一些风声。徐正川这种爱打听的消息灵通人士,知道她父亲是市中心医院的副院长也不出奇。上次他看见左立和林栩栩一起从值班室出来,又知道他们曾是同班同学,便笃定左立是在追求她了。徐正川的那个眼神像是看透了他,又像是在鼓励他、赞许他。似乎在说,左立,你这样的出身想要往上爬,这一条路是最优选择。
徐正川的婚礼请了几乎半个附二院,酒席吃成了同事聚餐。科室里除了当日上班赶不过来的,唯一没有参加的人就是杨海帆,这实在不符合他爱热闹的个性。吃饭时也有人问起,卢利为替他回答:“老杨休年假,出去旅游了!”
“没听杨主任说起啊?”
“说是他儿子闹着非要去。”卢利为一边夹菜一边说。他和杨海帆同一间办公室,两人是同期毕业生,也是前后脚评上的副高,一直关系不错。
听说杨海帆度假去了,惹起大家无尽羡慕,纷纷感叹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休上年假。几杯下肚,人越来越嗨。左立喝了几杯,不多,只够让他感觉到微醺。做游戏的环节他被抽到,到台上唱了半首歌,说了几句吉利话,然后怀里被塞了一个毛茸茸的公仔。左立抱着雪白的兔子回到座位上,很快被同桌的女孩子要走了。
场面实在热闹,说话都必须提高声调。交流只靠情绪,根本不用听清对方说了什么。整场婚礼让他感到茫然和抽离。新娘父亲发言时哭得令人压抑,司仪打鸡血一样的兴奋声调又让他仿佛置身于过年时的大卖场。左立清楚的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拥有这样一场婚礼,或许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毕竟没有比这样的场合更符合“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了。”
左立可以冷静的审视自己的人生,但是覃望山的呢?可能也并非渴望,万一他需要这样一场婚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