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民的眼里,幼年的杨新海懂事、勤快,老实得很,是个好孩子。他每天默默地去上学,放了学又默默地回家。回到家里,他不跟别的小孩玩耍,一个人默默地玩,从不和别人多说一句话,也从不惹是生非。据当地派出所的一位民警说:&ot;杨新海小时候连杀个鸡都不敢,我们也想不通他怎么成了嗜血成性的杀人狂。&ot;
在杨新海的记忆中,有两件事在他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第一件事大约发生在杨新海上小学的时候。那时,他的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已经结了婚,家里只剩下父母领着他和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一家5口住在3间破旧的房子里,周围是就地取土打的墙,上面是用麦草苫的屋顶。父母住在东间,他和弟弟妹妹住在西间。一天下午,他放学回到家里,只见3间破旧的草房乱糟糟的,父亲和弟弟妹妹都不在家,只有母亲独自坐在
院子里抽泣。他预感到家里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便不声不响地坐在母亲身边。母亲止住哭泣,抬头看了看他,一把将他揽在怀里,又大放悲声地哭起来,边哭边抽咽着说:&ot;海儿,你爹他喝药了!咱们娘儿几个咋活啊?&ot;
杨新海劝娘不要哭,有话慢慢说。娘擦了擦眼泪告诉他:当天下午,哥哥家的小孩在地里玩时,偷掐了生产队的油菜花,被生产队的干部抓住了,马上召开全队社员大会批斗哥哥,让他承认是他有意唆使&ot;地主羔子&ot;破坏生产。哥哥说,那是小孩不懂事造成的,我没有唆使他。生产队干部说哥哥不老实,要对他进行罚款。杨新海的父亲杨俊关也被叫去参加批斗会陪罪,回到家里一直唉声叹气,趁杨新海的母亲不在跟前,气得喝下农药要自杀,当母亲发现时,父亲的口中已经溢出白沫了。母亲赶紧叫来哥哥,一家人慌手慌脚拉着父亲去医院抢救,现在,父亲是死是活还不得而知。
杨新海本想去看看父亲怎么样了,但他不知道哥哥们把他拉到了哪个医院去抢救。他抬头看了看苍茫的天色,太阳早已下山,不知何时,夜幕已经笼罩了大地,他突然生出一种世界末日来临的感觉,那无边的黑夜好像对他产生了无穷的威压,使他觉得喘不过气来。
后来,虽然父亲大难不死,但杨新海对这件事很想不通。此时,他已经是一个11岁的小学生,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了自己对外部世界的感知和认识,他认为,小孩掐油菜花儿玩,在农村本来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儿,为什么到了我们家人的头上就成了现行搞破坏?地主、富农的后代就永远坏吗?因为这么一点点小事就要挨批斗,这往后的日子还咋过呀?
还有一件事是杨新海上了高中以后发生的。那时,农村的行政体制已经由人民公社、生产大队、生产小队改为了乡政府、村委会、村民组。随着行政体制的改革,唯成分论的观点也越来越淡化,他家也和其他村民一样,分到了责任田。尽管成分淡化了,但是,多年来在人们头脑中形成的阶级斗争意识却一时无法彻底革除,像他们这样成分高的家庭仍然在人前感到抬不起头来。
杨新海刚考上高中那年,他的哥哥需要盖房,村里给他哥哥划了一片宅基地,哥哥欢欢喜喜地购置了盖房所需的东西,请人看好了黄道吉日,动手盖起房来。可盖房工程刚刚开始起步,村里一家势力较大的人家看上了这块&ot;风水宝地&ot;,也要在这块地方盖房。杨新海的哥哥当然不让,两家为此打起了官司。经多次找村委会干部调解,最终仍不了了之。后来,对方见不能强占这块地方,为了不让杨新海的哥哥盖成房子,硬是在这块地上挖了个大坑。
对当时发生的这些事,杨新海无能为力,也不好说什么,但却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抹不掉的痕迹,用杨新海的话来说,经历幼年时的种种遭遇,&ot;我感到这个世界上很多事儿太不讲理了&ot;。
杨新海幼年时生活的驻马店地区属黄淮海平原地区,土地算是肥沃,人口密集,工商业非常不发达,众多的人口拥挤在有限的土地上。人民公社化时,这里的老百姓大部分人家缺粮吃,改革开放以后,老百姓才有粮食吃,有衣服穿,但就是没有钱花,没有任何多余的积蓄,大量的劳动力要么外出打工,要么在家闲置,本地没有任何可以引以为荣的工商企业。黄淮海大平原是中国最适宜进行大农业的地区,但是大量的农村既有人口决定了不能很快地进行农业的规模化经营,大量的人口都依靠有限的一点土地生存,生产效率极其低下,土地
成为维系温饱的惟一因素,只要这几亿人在土地上,就不算失业,我们国家并没有把这些人算作失业人口,他们也不享受任何的社会保障。因此,这里的贫穷和落后状况就一直不能得到有效、快速的改变。
杨新海的家离县城只有十五六公里远,但直到初中毕业他还没到县城去过,他所见到的全部世界就是周围灰褐色的村庄,他所经历的全部生活就是一天到晚为吃不饱肚子而发愁,他所留下的很多记忆都是暗淡的、没有任何色彩的灰色记忆。高中时,杨新海爱上了文学,这以后,他的语文成绩一直比较好,后来,虽然中途辍学,但他的写作还是有一定的基础。杨新海落网后,曾在狱中写过回忆录,第一部分的题目是《乡愁》,这部分主要是记录他幼年时对家乡留下的印象,一开头写道:&ot;我们村子的西边,有一条弯弯的小河;小河上边,有一座桥,那座桥给我留下了屈辱的记忆……&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