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悉悉索索的下着,停一会,飘一会,似乎在和人玩捉迷藏。鸳阁里,吃过早饭的妙芷手执毛笔,在有些毛糙的宣纸上一笔一划练着字。她神情认真而投入,任谁都不忍心上前打搅。
院中的花草经过连绵不断的雨滴摧残,放眼瞧去,满地狼藉。
两个小丫头趁着雨丝刚停,忙不迭将墙角的芙蓉花盆景搬到了屋檐下,那盆里的花蔫蔫的耷拉着脑袋,嫩枝顶端的萼片上只剩下零星的十几个花瓣,鹅黄的花芯此时也不见了踪影。
写着写着,不知是妙芷太用力,还是手抖了一下,笔头上的黑墨似乎一下子蜂拥而出,滴答在雪白的宣纸上晕染开来,她慌忙用手去拂,没成想,越弄越脏,纸上不仅有着浓黑的墨滴,还留下了擦拭过后的墨道。
妙芷没来由的心烦意乱起来,将笔搭在木质笔搁上,胡乱把桌上污渍不堪的纸张揉成了一团,愤愤然投进了桌边的纸筒内。
讨厌,真是讨厌,妙芷鼓了一肚子无名火,将怨气都归咎在了不作美的天气上。
元鸿轩大早就过来探望审玉谦,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一下子和玉谦兄这么客套,实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这里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女子罢了。
审玉谦一路将元鸿轩送出了门外,他喉结浮动,想说些什么,终是咽了回去,起身告辞了。
其实昨天他就去了玲珑坊,只可惜没看到那抹清丽娉婷的身影,今日他来了这学士府,依旧没能如愿以偿。
“七芒,停下吧!”马车还没走出多远,就被元鸿轩叫住了。
天气阴暗沉闷,雨丝又是下了起来。他的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下了马车环顾四周,突然现街边有一家早点摊,热气腾腾的包子刚出炉,那豆浆也醇香四溢。元鸿轩想也没想,走过去便在有些简陋的长条木凳上坐下,叫了一笼包子,两碗豆浆。
七芒满头黑线,眼中全是震惊,一向干净到有些洁癖的殿下近几日总是给他前所未有的冲击,对于吃食更是无比讲究的殿下居然会在如此简陋不堪的摊子上要早点。
元鸿轩根本没心思注意七芒的目光,只是一直将视线投在了斜对角的学士府门前。守株待兔么?或许吧,他觉得自己病了,而审家小姐就是药。他只是想看她一眼,哪怕只是远远的瞧着,也足够让他近几日睡个安稳觉了。
雨依旧下个不停,一小丫头穿着朴素的布衣突然着急的跑到学士府门前,对着门口的守卫比划着什么,守卫不耐烦的听了几句,然后便推搡起了那个丫头。
小丫头根本顾不上摔了满身的泥巴,又是爬起来朝着那守卫说着什么!就这么三番五次,被驱赶的小丫头不甘又绝望,他在守卫的谩骂声中一步三回头的走着,似乎真的有什么要紧事儿。
早点摊里的元鸿轩将这一切都瞧在眼里,他让七芒叫了那丫头过来,想问个究竟。
小丫头全身上下都湿透了,摔得满身泥巴,连髻都散开了,还算清秀的小脸憋得通红,眼里满是泪水,一边哭一边用湿漉漉的袖口不住抹着脸上的泪珠。
元鸿轩细细问了,原来小丫头是要找审家小姐。他心里有一丝欣喜,安顿她在早点摊等着,抬步就朝着学士府大门走去。
决心不再跟毛笔打交道的妙芷仍旧伏在书桌前,右手拿着一根粗长的碳棒,“沙沙沙”的来回画着什么。
“小姐,小姐。”宁儿冲破雨幕冒冒失失的跑了进来,脸上间全是雨滴。
“干嘛总是这么冒冒失失,生什么大事儿了。”妙芷埋怨着,在宁儿的小脸上狠狠捏了一把。
“不是,是,小姐,是东芝,东芝来了,在大门口。”宁儿上气不接下气,语无伦次的说着。
“怎么了,你慢慢说。”妙芷一听东芝,就想到是绣姨那里出了什么事儿。
“是湘嫣姐让我来告诉小姐,东芝姐来了,估计是绣姨,湘嫣姐已经去准备马车了,咱们赶快走吧,小姐。”
两人都没来得及拿把伞,就匆匆朝着门口奔去。
见了府邸门前的元鸿轩,妙芷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
马车还没来,妙芷有些焦急,她不住安慰着仍旧抽噎的东芝,时不时抬头寻找湘嫣的身影。
“妙芷小姐,我的马车在那边,雨这么大,不如先上车吧!我正好也没什么事儿,说不定还能帮上你什么忙。”
妙芷朝着深幽的巷子瞧了一眼,思考片刻,随后对着清冷俊逸的男子点点头。
她不愿意将绣姨的事情说出来,连大哥对此也毫不知情。可是,面前的男子,总让她感觉莫名安心,他将中毒的事情毫无保留的告诉自己,也是一种信任吧!
妙芷想着,黑亮的眸子深深瞧了一眼不住催促车夫的清冷男子。
进了巷子,湘嫣快一步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灰色棉布长衫的中年男子,正是一直给绣姨瞧病的大夫。原来湘嫣早猜到元鸿轩不会袖手旁观,所以她去了另一头请大夫。
几人匆匆进了屋子,宁儿陪东芝去耳房换衣服,妙芷则快步来到了绣姨身边。
绣姨看起来很虚弱,几日不见,她头上的黑已经白了大半,面色更是苍白的吓人,嘴唇干裂,奄奄一息的掸在缸边,看样子是昏过去了。
此情此景,在场所有人的心皆是没来由的一紧,妙芷此刻已是两眼通红,心痛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绣姨,绣姨,我是芷儿。”她的嘴唇泛白,轻言轻语的唤着缸里的女人。
大夫上前将绣姨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因为既无法给她把脉,又不能瞧瞧瞳孔的变化,他只能用筷子撬开绣姨的嘴观察了一下舌苔,摸了摸她颈间的脉搏。
由是湘嫣将一切都告诉了他,元鸿轩还是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瞧着那毫无生气的女人,她没了四肢的身体坐在一个缸里,没有眼睛的面貌狰狞丑陋。屋里虽然有焚过香的味道,却依旧遮盖不住那一丝丝的腥臭。
妙芷心慌的厉害,她拖着绣姨的头,素白的小手轻轻的、颤抖着拂过她的面庞,不停在她耳边呢喃。可心里的痛却一浪高过一浪,无声的泪珠顺着脸庞滚滚而下。
疼爱她的绣姨,是不是,是不是就要死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