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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第2页)

在一个没有任何预兆的夜里,我再次听到了洗衣机发出的嗡嗡响声。母猫落落在我身边惊悚地动了一下,它钻出被窝,琥珀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浑身毛发耸立。

我顺着母猫落落的目光看了一下,发现我身边床头柜上那面雕花铜镜在黑夜里发出了奇异的亮光,整个椭圆形镜面亮得如同一轮晶莹的月亮,它把亮光投射在对面墙上,像一盏小型聚光灯打出来的光亮。

我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它,它的亮光逐渐变化,幻化出一些别的色彩,然后,我看到了我的母亲白露,她浓墨重彩地出现在镜子里,迷人而优雅地微笑着,目光流离生辉,美得让人沉醉。

卫生间里的洗衣机还在兀自发出沉闷的响声,我起身拿着镜子跑到卫生间,看到洗衣机里一如既往地旋转着红色的血流,墙上的插座空洞地裸露着黑色的插孔,插头在窗台上静默不动。

我站在卫生间瓷砖地上长久地盯着洗衣机看,不知道看了多久,洗衣机渐渐减速,而我手里的雕花铜镜也在渐渐暗淡,洗衣机咔的一声停下来后,血水消失了,镜子也暗淡如初,我母亲白露退隐不见了。

马路走进了良友超市对面的天园影艺城。

我并不是有意想跟踪马路,我本来就觉得这个下午无事可做,很无聊。睡了两个小时午觉,我站在窗子里向外张望,看见马路从对面楼洞里走出来,拿着手机打电话,样子极其温柔。等我明白过来我要干什么之后,我早已经蹿到门边,钥匙和包都拎在了手里。

马路打了个出租,一直开到了良友超市对面的天园影艺城,如我所料,市直机关幼儿园新调来不久的老师张晚已等在门口。马路跟张晚心照不宣地一前一后进入大门,我能想像得到他们在三楼的包间里是如何边看碟片边迫不及待地温存。三楼是碟片自选包间,偷情男女的伊甸园。

我跟着他们上楼,看着他们进了一个屋子后,拿不定主意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就下楼走进良友超市,在饰品柜台买了两个好看的发卡,然后出门拐向南洪街。

郑芬芳忠实地在她的客人中间周旋,脸上挂着模板一样标准的笑容。郑芬芳很懂经营之道,她对每个来她店里的客人都能一见如故,并记得住她们的名字,下次来了,绝对能一口喊出来。我一直认为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郑芬芳还有一招绝的,她在她的美容屋里为那些款姐准备了一打年轻伶俐的大男孩,他们都生得眉清目秀,手指美观而且温暖,指功练得绝不亚于女孩子,每人都擅长用一口温暖标准的普通话跟客人套词,套词的水平也很高,态度亲切但并不献媚,内容随意却绝不低俗。她发给他们可观的月薪,然后乐呵呵地坐在小吧台后面收银子。我真服了郑芬芳,她投客人所好的手段绝对绵里藏针。

我很乐意坐在她的美容屋里消磨时光,除了透过赏心悦目的落地玻璃窗看街上的风景之外,还很喜欢看屋里的风景,看那些赏心悦目的大男孩如何用他们温暖而充满了隐秘情欲的手指在女客人日渐衰老的脸上轻柔而不失力量地运动,那些不再年轻了的女客人,我敢确定她们闭着眼睛的高傲或矜持只是一种遮掩,那些手指一定撩拨起了她们某种程度的生理反应,说不定她们的内裤在美容过程中一直是湿着的。

我看着她们的故作矜持,觉得很好笑,就扯扯嘴角笑了一下,郑芬芳问我笑什么,我小声说,你可真行,弄一帮子靓哥来引诱这些半老徐娘给你送钱。郑芬芳说,她们喜欢,两全其美。你不知道啊,我这店里有个男孩被一个富婆看上了,养了起来,宠物一样呢。

我极想让郑芬芳知道她老公马路此刻正和张晚老师在天园影艺城的包间里幽会,她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对这件事情视而不见。但我想不出合适的方式对她说,如果我对她说了,她当场在美容屋里痛哭流涕或者雷霆大怒,失了风度不说,对生意不知道会不会造成影响。

最后我决定请她去看自选碟片,她诧异地问我说为什么突然想起来去看什么碟片,我说,想看就看呗,还要有什么原因哪?她诡秘地冲我嘿嘿笑了两声,说,是不是想看刺激一点的呀?想看也没必要跑那地方啊,我给你弄几个你在家里自己看不就得了吗。我说去你的吧,我体验一下生活行不行啊?

往楼上走的时候,郑芬芳一个劲儿表示好笑,说,人家还以为咱俩同性恋哪。

尽管我的目的不是看碟片,但我们得做出看的样子。我们在服务员递上来的目录中好不容易找了个不太色情的《情人》,然后进了黯淡暧昧的小房间,一进门就看见屋里三分之一的地方横陈着一张长沙发,我想,此刻郑芬芳的老公马路没准正跟张晚老师在这样的长沙发上缠绵,于是我让郑芬芳陪我先上趟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后,我推开了隔壁3号房门,郑芬芳在后面拉住我说,错了,我们是4号。

郑芬芳不知道我推开3号是想让她看看她的老公马路,我在去南洪街之前就亲眼看着马路进了3号房。可是很奇怪,3号房里静悄悄的,甚至从里面闻不到一丝刚才有人呆过的气味。

我站在房门口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空洞洞的屋子里显然并没有人进来过,散发着一种潮霉和灰尘的气息。

我跟郑芬芳在4号房看完了那部《情人》,郑芬芳一直在问我,赤裸着的那个男人是不是真的梁家辉,还是他的替身。我说我认为是真的,郑芬芳问,那就是说,他们在拍戏的时候是假戏真做了?那么两具赤裸的身体纠缠在一起,能没有生理反应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假戏真做,我觉得那种情况下如果梁家辉的性器官只是放在那个法国女演员的身体外部,他们要拍那样一个长达十分钟的镜头,对于正常的生理需要来说,完全是一种不人道的行为。

我很沮丧,因为我发现我在去南洪街之前看见的马路跟张晚,可能又是一个预见性的幻觉。我试图让郑芬芳目睹她老公马路对她的背叛,可是我的愿望似乎并不那么容易达到。这是不是说明,冥冥中老天在告诉我,应该对马路的背叛守口如瓶?可是我觉得我有些做不到。

我还是没对郑芬芳说出真相。即使我说了,郑芬芳也不会相信,她像我身边其他人一样,对我所说的那些离奇事件持不信的态度。

我们看完碟片,从充满暧昧气味的三楼下来,走到影艺城外面的阳光里,我真希望我的幻觉不会发生。跟郑芬芳分手的时候,我想起我在良友超市买了两只很好看的发卡,就从包里拿出一只送给了她。

我打电话告诉骆桥我找着我母亲白露的雕花铜镜了。

骆桥问,有什么异常吗?

很显然骆桥相信我的一切感觉,我拿着电话突然间有些怔怔的。等待已久的一件事情突然来到了,我意识到我的生活即将发生某种改变。

我看看雕花铜镜里的自己,脸部皮肤还很光洁,没有皱纹,眼睛还算清晰,没有浑浊,头发还很亮和滑顺,距离如枯草一样还很遥远。我是做好了一辈子没人相信我的思想准备的。而现在,我还很年轻,这是我的幸运。我对着铜镜幸福地笑了笑。

骆桥说,你笑什么?

我无声地笑,他也能感觉到,这很神奇。

骆桥,你老婆是做什么的?我突兀地问他。

小巫女,我想见你。他答非所问。

往东方巴黎广场走的时候,我想像着我自己就是神话故事里的小巫女,肩胛处隐藏着一双七彩的翅膀。我喜欢这个男人用宽厚磁性的声音叫我小巫女,这三个字里面包含着暧昧的疼爱成分,让我的感情瞬间变得无比细腻。

我想起我的父亲谢未阳,为什么他从来不肯用这样一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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