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天,”他淫荡地对自己说,“时机一到,我就干掉她。”想到此,他不禁四肢微微发颤,就象他每次怀着激情和过多的欲望接近她时那样颤抖。
与此同时她同洛克奇怪地好上了,这真是一种可恶的背叛行径。杰拉德知道这事。可他却极有耐心地忍着,不愿意跟她闹,于是他干脆装不知道一般。可是眼看着她对那个他恨之入骨的毒虫子样的家伙亲热,他就气得浑身发抖。
只有他去滑雪时才让她独自呆一会儿。他爱这项运动,可她不会。他一滑上雪,他似乎就冲出了生活,冲向了彼岸。经常是他一走她就同那矮个子德国雕塑家聊上了,他们在艺术上总有谈不完的话题。
他们的观点是一致的。他们讨厌麦斯特洛维克①,对未来主义不满。他喜欢西非的木头雕塑,阿兹台克艺术及墨西哥和中美洲的艺术。他觉得荒诞不经的机械运动,违背常理的东西让他着迷。戈珍和洛克在玩着一种奇特的游戏,眉来眼去,极为猥亵,似乎他们对生活有某种奇特的理解,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才钻到了世界的中心了解了别人不敢涉足的秘密。他们之间通过奇妙的色情理解达到了共鸣,埃及和墨西哥艺术中微妙的情欲点燃了他们心中的火花。他们之间的整个游戏都是一种相互间情欲的交流,只不过他们力图把这种交流保持在暗示的水平上。从双方语言和动作的细微变化中,他们精神上获得了极大的满足。他们之间通过暗示、表情和手势进行交流。杰拉德尽管看不懂这一套,可他对此无法忍受。他是个粗人,无法理解他们交流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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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麦斯特洛维克(1883—1962),美籍南斯拉夫雕塑家。
他们依赖的是原始艺术的暗示,崇拜的是感觉的内在神秘。对他们来说艺术是真实,而生活是虚无。
“当然了,”戈珍说,“生活的确无所谓。只有人的艺术才是中心。一个人在生活中的所作所为是无所谓的事,不值什么。”
“对,太对了,”雕塑家说,“一个人在艺术上的所作所为,那才是他生命的呼吸。一个人在生活中的所作所为是微不足道的,只有俗人们才会为之小题大作。”
真奇怪,戈珍在这种交流中获得了莫大的快乐与自由。她觉得自己从此永远站稳了脚根。相比之下,杰拉德是那种俗人。爱在她的生活中只是倏忽即逝的东西,除了她搞艺术时,她不会感到爱。她想起了克利奥帕特拉①,她一定是一位艺术家,她吸取了男人的精华,获得了最高级的享受,然后把糟粕抛掉。她还想起玛丽·斯图亚特②和了不起的伊丽欧诺拉·塔斯③,她每演完戏后就去和她的情人们做爱,气喘吁吁之景可想而知。她们是庸俗的恋爱者先躯。归根结底,情人不过是这种微妙感受、这种女性艺术——感官理解的完美知识——的燃料,燃起人们的狂热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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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埃及女王。
②苏格兰女王。
③塔斯(1859—1924),意大利女伶,20年代在欧美出名。
一天晚上,杰拉德同洛克争论意大利和特利波利问题。杰拉德正处在奇怪的一触即燃状态中,洛克很激动。表面上这是在斗嘴,其实是两个男人之间的精神战。戈珍看得出,整个过程中杰拉德都对洛克表现出英国式的傲慢。尽管杰拉德浑身颤抖着,眼睛冒火,满面通红,可在争论中他却显出一副粗野的傲慢相,这副样子让戈珍怒火中烧,洛克忍无可忍。杰拉德的话句句崭钉截铁,不容置疑,德国人不管说句什么都让他看不起,被认为是胡说八道。
最后洛克无可奈何地举手投降,耸耸肩表示休战,那表情很有讽刺意味,象个孩子一样向戈珍求援。
“太太,您看——”他说。
“别叫我太太好吧?”戈珍叫道,她面红耳赤,眼里冒火。她看上去活象一个美杜萨①。她大喊大叫,让别人都惊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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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希腊神话中的蛇发女怪,被其目光触及者即化为石头。
“请别称我克里奇太太。”她大叫。
这种称呼特别一出自洛克之口就让她感到难以忍受,象是一种污辱,让她感到难堪。
两个男人惊讶地看着她。杰拉德的脸都白了。
“那让我怎么称呼呢?”洛克不怀好意地轻声问。
“反正别叫这个,”她嗫嚅着,脸都红了。“至少不能叫这个。”
她从洛克的表情上看出他明白了。她不是克里奇太太,这说明大问题了。
“叫您小姐好吗?”他恶作剧般地问。
“我还没结婚呢。”她颇为傲慢地说。
她的心象一只受惊的鸟儿在狂跳。她知道她这下害了杰拉德,有点不忍心。
杰拉德笔直地坐着,脸色苍白但表情平静,象一尊雕塑。他没注意她,也没注意洛克,谁他都没注意。他只是纹丝不动地坐着。洛克此时躲在一边,垂着头向上翻着眼皮看他们。
戈珍不知说什么好,为此心里着实难过,她无法缓和一下这里的空气。她挤挤眼笑着心照不宣地看看杰拉德,几乎是在讽刺他。
“尊重事实吧,”她说着做个鬼脸。
可现在她又一次受着他的控制,因为她给了他这样的打击,因为她毁了他,她不知道他怎么能承受这个打击。她看着他,发现他很有意思。一时间她对洛克都不感兴趣了。
杰拉德最后站起身,款款地走到教授跟前同他谈论起哥德来。
杰拉德今晚这么好对付引起了她的好奇心。他似乎没生气、也不反感,看上去纯洁得出奇,真帅。他有时一显出这副若即若离的样子她就着迷。
这一晚,她一直懊恼地等待着。她想他会躲着她或做出点什么迹象来。可他却跟她毫无感情地说几句话,就象跟屋里任何一个别人说话一样。他的心里很宁静,很超脱。
她向他的房间走去,心里爱他爱得发疯。他是那么美,让她无法接近。他吻了她,他是爱她的,这令她十分惬意。可他没有清醒过来,仍然显得那么遥远、毫无感知。她想对他说什么,可他那副纯真、毫无感知的样子让她无法开口。这上她感到痛苦,她又闷闷不乐起来。
到了第二天早晨,他开始用有点厌恶的眼神看她,目光中透出某种恐怖与仇恨的神情。她又恢复了原先的面目。可他仍然没有勇气跟她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