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前文,道谳与芙陵两个随道巽一起前往后者家中,要议且兰此行如何进展。一路之上,虽说是道巽引路,但走在最前方的,却总是那兴奋过度的芙陵。
“师姐,这笛子如何吹奏?”
“师姐,这布偶有何寓意?”
“师姐,这武器铺中的兵器品质如何?”
“师姐……”
如此这般,道巽却无丝毫不满,只是为芙陵一一解惑,更有甚者,于烂银飞渡之中,这位师姐还将神游物外的嫡亲师弟道谳晾在一旁,自顾自为芙陵详述这武器店的前身今世,谈到它与施洞烂银血渡之间关系时,还特别提起了一个名叫离宫的女孩。
“离宫、陆北亭与月纬、风灵兽,于此四者之间恩怨,不知芙陵师妹有何高见?”说完了月、陆二人如何被妖怪围攻、陆北亭如何抛下未婚妻独自逃命、南宫煌等人当初是如何查明此事真相、又误伤风灵兽以及离宫与陆北亭双双故去之事后,道巽突然转头,一脸严肃地看向芙陵。
“依小妹之见,三人之中,离宫小姐虽苦,但好在有雷元戈前辈照应,来世总还有一丝希望。至于那两位,却非轻易可以调处清楚。这月光城悲剧种种,陆北亭显是首恶无疑。只是那位月纬姑娘,虽无明显过错,但若能先行言明因果,亦不至得了如此结局,让夫君与煌仙人平白斗这一场,更于厮杀中重伤送了性命。”讲到这里,芙陵先是顿了一下,向店主问过一支拂尘的价格,方才继续。
“依师妹说法,此事月纬心中其实有愧?只是不知,要如何才能消了她这丝愧疚之情?”
似是没听出道巽言语中的那一丝期待,芙陵自顾自地将拂尘放回武器架,然后方才续道,“小妹猜测,她心中少说也有三道枷锁。一者她无礼逐客在先,这才使得风灵兽前辈不顾重伤之体,强行出手,驱逐煌仙人一行不成,反送了性命。二者若是能早些释怀,就让陆北亭自生自灭在月光城中,总也好过叫他连累了离宫小姐。三者是因着这种种孽缘,竟让腹中胎儿变成遗腹之子,还未出生,便已先死了亲生父亲。”当芙陵才说至第三道枷锁之时,道巽一双美目几已射出精光,只可惜芙陵并未察觉。
“至于如何调处,那便是要对症下药了。孩子这一关最好弥补,左右是绿萝门、月光城与离、陆二人三方共同之责任,不妨便将这孩子送进绿萝门修炼,长大后叫他接管月光城,那时父母都能常伴左右,又何虑之有?至于离、陆二人,死者已矣,不需再想,更何况这二人来世早有贵人相助,已经指腹为婚?这两件事了却之后,便要她自行收敛欲望,替亡夫守节,以示忏悔了。”
听到最后,道巽眼中光彩终究隐归眼睑之内,只听她长吁一声,然后一躬到地,向芙陵说道,“多谢师妹关心,母亲心中这三层愧悔,师尊当初也是这般向我述说。如今我已入仙门,母亲对陆北亭的四年,也都随着月巽婷改名道巽而一起烟消云散。只是父亲身故一事,母亲迟迟不能释怀。师尊总说日后自有贵人相助,但如今听了师妹高论,与我平日里劝的并无二致,只怕你并非是那位贵人了。然无论结果如何,道巽这里总是承了一份盛情,多谢了!”
这番言语入耳,芙陵总算是明白了道巽为何偏在此事上这般在意,原来正是月纬之女——月巽婷。
“怪道道巽师姐灵力异于常人,原来是因着父亲的灵兽血脉之故。”呢喃了一句,芙陵猛地抬头,望向道巽,“师姐适才说,煌仙人对此事也与我一般看法,不知此事属实否?”
道巽正色道:“事关门派声望与母亲名节,我又怎敢妄言?只是不知,母亲的那一位贵人,究竟何人,此时又身在何处?”
“师姐,依小弟之见,这位贵人讲不得竟与此次仙盟大会有关。师父虽未接到传信,却仍以传信为借口,命我邀芙陵师妹一同来且兰县相助于你,想来定是与琼华有关,而本门与琼华的交集,最密切者想来莫过于仙盟大会了。”这当口,道谳终于是回过神来,他之前虽然也听到了芙陵与道巽的对话,但心中,却总在考虑师父南宫煌如此安排的动机所在。
“师尊若果有此意,便该先行向你我言明,如今却用我名义,行欺骗之事,着实不该。”说此话时,道巽的眼神中难得显出了几分怒意,但片刻之后便又消散于无形,又带着芙陵向北走了几步,指了指身边的一处房舍,接着道,“到了,这里,便是我家。门口之人,便是母亲月纬。”
“巽儿,你身后两位客人,为娘只认得道谳,不知这位是?”月纬身上还穿着道谳熟悉的那件绿色长裙,只是如今脸上平添的几道皱纹让后者心生感慨。许是长在修仙门派之故,道谳对衰老二字总觉颇为陌生。每年随师父入世,前往雷州除妖行善之时,虽也见过几位年迈长者,却总觉得此事与身边之人关系不大。
另一边,听得月纬询问,芙陵急忙躬身,恭敬道,“见过伯母,小可琼华派弟子芙陵,随道谳师兄同来此地,协助师姐。礼数若不周到,还请见谅。”
月纬微微欠身,算是受了芙陵一礼,然后才将她扶起。“二位远来不易,我母女当尽地主之谊,家中尚有几间客房可供两位客人居住,其中衣食等物,一应俱全,倒也省去了住店之麻烦。至于相助道巽之事,你二人稍后自和她商议便好。”说罢,便转身将几人引入了客厅之中。
客随主便,主人家既已开口,道谳与芙陵自然不好推脱,片刻后三人已然落座,而月纬则是在侍女奉茶之后,与她一同走出了房间。
“追本溯源,此事实因我父亲而起。”还不待道谳二人发问,道巽已先行开口解释因果,“他本是风灵兽一族,可身化龙形,同族之内,堪称巅峰。只可惜当初月光城中与师父误起冲突,不幸殒命。他身后留下一件宝物,名为风花扇,若所注风属性灵力足够,则可令月光城重现人间,届时不仅收获宝物无数,风属性灵力修炼还能一日千里,实不失为一个好去处。也正是这大机缘,将云中子引来此地。”讲到此处,道巽便收了声,给二人留下消化信息的时间。
道谳早知云中子之事,此时听得这个故事,接受起来自然无甚难度,“原来如此,怪道这厮如此仇视绿萝门弟子,却又在同伴受伤之后匆匆撤退。只是不知,这法宝现在何处?师姐何不随身携带,布下陷阱引他前来?”
“宝物在我母亲身上,但取出之法却只师父与我两人知道。至于为何不随身携带,却是因为那宝物与我五灵相容,每近身时,便自动吸取我体内风灵之力,如此岂非取祸之道?况且母亲年长,行动不便,我又不能常侍左右,若有意外,难道叫云中子肆意折磨于她?我已请师父施过咒,母亲若有不测,可自行将宝物销毁。如此一来,云中子便是擒了母亲,也不敢贸然动刑。”讲到此处,道巽先顿了一下,正端起茶杯品茶之际,道谳已先开口。
“师姐此计,妙则妙矣。只是毁宝之事,若只有伯母一人知道,岂非弄巧成拙?怕只怕那云中子丧心病狂,竟非要亲眼看到方能相信。”此言一出,道巽端着茶杯的手明显停了一下,之后才缓缓将茶杯放回原处。
“无妨。这一节师父早已想到,那风花扇一旦起了灵力波动,自然便有光芒散溢四方,即令是在人体内部,也依旧清晰可见。然师弟所虑,又并非全无道理,归根结底,此事症结还在云中子身上,他若死了,五十里之内,便再无他物能威胁我家人安全。这几日来,我与他数次交手,虽互有输赢,却总无法化被动为主动。直至前日,对招之时,侥幸震伤了他儿子,攻守方才易势。”停了一下,见道谳二人并无他问,道巽点了点头,又继续开始解释。
“前者,这厮仗五零属性克制于我,常于夜间前来骚扰,看看天明,便又撤去,如此往复,总也不得安宁。这两日他父子远遁,我这才趁日间出门探查,但方圆二十里之内,总也不见他父子踪迹,看来是在更远处蛰伏。今日本欲向更远处探查,却又遇到你们。到得此时,我心中虽也有脱困之法,但仍想先听你二人如何主张,再行决断。”
这一番言语,虽然简捷不足,但总算说得明白,更兼最后指示明确,倒也难怪绿萝门内公认道巽为下一代掌门的不二人选。
“承蒙师姐看重,我二人既然已到,便不可无尺寸之功。依小妹之见,我三个日夜轮哨,从速查清那云中子的落脚之地,然后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一举破敌。”芙陵率先表态,显是立功心切。然而道巽尚未开口,道谳已先出声。
“在下以为不然,”话到此时,道谳还不忘向芙陵抱拳致意,以示并无不敬之意,见芙陵并无不满,这才继续开口道:“依在下愚见,我绿萝门虽然在仙盟中其名不著,但师父却是大名鼎鼎的煌仙人。煌仙人弟子,又何用取巧获胜?适才师姐言道,他父子受伤乃是两日前事,如此算来,快则今夜,缓则明夜,纵再大伤也能疗治停当,那时我三人只等他二妖到来,当面叫阵,我三个岂会怕了他父子两个?”
“师兄此言差矣!自古兵者诡道,孙膑减灶添兵、韩信背水结寨、周郎火烧赤壁,哪一个算得上有辱师门?如今之势,正当趁虚而入,乘胜追击,方为上策!”
当下道谳与芙陵各执己见,眼见愈演愈烈,道巽正欲开口制止,却被门外叩打门环之声打断,正不知是何人来访?
毕竟这不速之客究竟是何身份,此番叩门又是所为何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