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异近来被那群老东西烦得不行。
他们虽然表面上退出了百八十丈远,但实际上围了一个大圈将他包在中央。几十双眼睛日夜不停地绕着他打转,就像夜里的蚊子,即使闭上眼睛也能听到它们在耳边喋喋不休。
每当忍不住要发怒时,林异就会回想起曾经和苏芷北许下的承诺:他们一定会再见的。于是,他便能又把自己的暴脾气安抚下来,多忍他们几日。
老东西们的心态明显比他要好得多。自从知道麒麟的力量远胜于饕餮,而后者只敢把自己的领域蜷缩在如此小的范围内时,看守的压力瞬间减小了十倍不止。他们有条不紊地换班,每每轮到自己休息,便掏出棋盘、麻将与道友们组上几局。谅饕餮也不敢在他们面前暴起,鲁莽挑起圣战,最后只会白白葬送他自己的性命。
琼芳娘子今日不当值,也在牌桌上玩得如痴如醉。她手气不好,开局连输了十把,刚才好不容易稍微有了些起色,一只小手突然伸过来抱住了她摸牌的手:“娘亲——”
饶她是个七重天修士,周围众多高阶修士的存在让她放松了警惕,竟然被这人的突然出现惊了一跳:“何花,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她未满十岁的女儿,按理说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档口,她的丈夫应该好好把女儿保护在帮派深处,怎会让她跑到如此危险的前线来?
“娘亲,我想你了!”何花抱住她的手臂轻轻摇晃,撒娇道,“你陪我玩儿吧。”
“你怎么到这里来的?你爹呢?”琼芳娘子歉意地对牌友们弯了弯腰,转头揪住她软乎乎的小脸,“谁让你跑到这里来的?想挨打是不是?我走之前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在院子里好好背诵心法,必须在我回来之前背完。”
“我背完了……”何花理不直气不壮地嗫嚅道,“门派里有个师兄走火入魔了,爹爹忙着抓他,没空管我,我好无聊啊娘亲……”
所以她就循着母女间灵犀玉佩的线索一个人偷偷找来这里。外面不少修士都参加过她的百日宴,心里有些印象,因此也并未阻拦,甚至还有意为她指路。
琼芳娘子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抽空摸出一张牌打了出去:“五筒!娘亲这里正忙,而且很危险。我通知你爹让他明天就来接你回去,行不行?”
何花瘪着一张小嘴,满脸都写着“不嘛”两字,但始终没有说出口。
琼花娘子没看她的表情,胡乱揉了揉何花纤细的长发,指着南边道:“我的住处在那里,你先回帐篷里待着,等你那没用的爹来接。”
何花在她旁边站了一会儿,只看见娘亲忙碌地摸牌,嘴巴咧得如同狰狞的火山口,大笑着叫嚷“碰”,手上的金镯子玉镯子和麻将叮当乱撞。
她看了片刻,落寞地离开了房间。空旷的草原上,乌云低垂,鸟群压着翅膀从草尖儿上掠过,明天会有一场暴雨。何花伸出手,触碰到带着凉意的风,是自由的风,在整片天地间无拘无束地翻滚,想在哪里拐弯就在哪里拐弯,想在哪里回旋就在哪里回旋,比她门派里的风陌生,也比她门派里的风强劲。
于是,何花张开双臂,想象自己是阳春三月时天上自由的纸鸢,顺着风的方向不断飞翔。她身后的呼唤是无用的背景音,只会让她飞得越来越用力,飞得越来越远。她在草甸里翻滚、拐弯,最后停滞在一个冰冷的怀抱中。她睁开双眼,看到另一双眼睛——不带感情的,疏远又冷漠的眼睛。
“不好啦!不好啦!”营地里响起一阵慌乱的呼喊,“琼芳娘子!琼芳娘子人呢!你女儿跑进饕餮的地盘里去了!”
牌桌上的女人猛然把桌子一推:“你说什么!”
她顾不上放下刚摸的新牌,两步冲到帐篷外:“不可能!谁今天当值!给我出来说话!怎么可能放任我女儿跑出去!”
人群中一人被推搡出来:“我看何花在周围跑,只当她顽皮。谁想到她越跑越深入,我赶紧跟在后面追,让她停下,但她听到我声音后跑得更快了。马上要抓到她的时候,她直接跑进了最内层,我不敢再追,万一引得饕餮不满,我们全都要……”
“这就是你放我女儿一个人去面对饕餮的理由!”琼芳娘子疯了一样地冲上来要撕扯他的脸皮,“你这个小人!你玩忽职守,竟然还害我女儿,我要你拿命来!”
众人连忙合力拉住她:“琼芳娘子不可。”
有人道:“何花才刚进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我们一起去抢了她回来!”
其他人立刻恶狠狠地瞪着他,眼神里的意思是“要去你去”。
有人道:“去叫麒麟来。饕餮虽然不听咱们的话,但未必敢跟麒麟叫板。”
不少人同意,但也有人提出疑问:“来得及吗?把消息传过去,再让麒麟飞过来,最短也要一个时辰,何花能等这么久?”
最后还是琼芳娘子咬牙道:“我进去会会饕餮。”
“不可呀不可。琼芳娘子你哪里是饕餮的对手,不能丢了女儿又害了自己啊。”众人劝道。
琼芳娘子却像在给自己催眠打气似的:“饕餮这么久从未伤人,看起来也能够正常沟通,我未必不能救回何花。诸位让我去试试吧。”
众人劝阻未果,只能安排下退路:“派三位同道立刻去璇玑宫请麒麟圣子,务必要快!”
而琼芳娘子挽着琼芳剑,坚定地走进了草原深处。
“求见麒麟殿下!”联盟派来的三位修士满头大汗地从飞剑上跳下,他们全速赶来西境,已经用尽了自己吃奶的力气,“饕餮那边有大事需要麒麟殿下出面!”
殷妙梦闻讯而来:“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