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瞪起的眼睛,让我笑了足足五分钟。
我到系主任办公室敲章,一路收获各种各样的目光无数,国经老师签字的时候十分爽快,还特地把我送到门口,对我说:“你是我见过最努力也最幸运的学生,恭喜你,常欢。”
我知道自己幸运,也知道自己正被人羡慕,但我不快乐,人生就是你最想得到的,永远都得不到。
我还给爸爸打了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声,问我:“你是谁?”
我说:“我是常欢。”
她一下子局促了,说话都有些结巴:“哦,哦,是你啊,我这就给你爸听。”
我在脑海里描摹她的样子,但我连她的照片都没有见到过,我能想到的只有妈妈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还有她转过身对我露出的笑容。
我记得她常把头发用一根黑色的皮筋扎起来,厨房里热,碎发总被汗湿黏在额头旁边,说话的时候时不时用手去捋一下,有时候两手都端着汤碗的时候,还会要我帮一下忙。
我多想能够走到那幻景里去,再替她捋一下头发。
“常欢。”爸爸在叫我。
我握紧了话筒,他也没有错,我没有权利要他永远活在过去的记忆里。
我叫他:“爸!”心平气和地。
他嗫嚅着:“要开学了……我正想过去看看你。”
我对他说:“爸,我申请了一个交换生名额,去美国。”
他啊了一声,那声音充满了惊讶。
我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他的声音。
他又说:“已经通过了,学校在加州,那里给全额奖学金,不用自己负担学费和生活费,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不用担心,学校有通知发给家长,过几天你就会收到。”
他还是不说话,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又过了一会儿,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那头竟然传来了抽噎声。
是我爸,他哭了。
“爸……”
他在那里断断续续地说话,像是对着身边的人,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女儿要出国了……她要去留学了,好孩子,我女儿是好孩子。”
我的眼泪突然滚落下来,遮也遮不住。
电话那头是我一辈子潦倒失意的父亲,他用酗酒和暴力发泄自己对人生的不满,我曾经恨过他,也曾经发誓永不原谅他,但我错了,我想他爱我,只要他的一句话,我就能够满足。
三天后,爸爸来了上海。
我已经住回了宿舍,他找到我,什么也没说,就给了我一张存折。
我打开,然后立刻合上。
那里面简直是他一生的积蓄。
我说:“我不能要。”
但他执意把它塞进我手里,然后就走了。
我把他送到车站,上车的时候他说:“有时间就回家看看,你的房间我没动过,还在那儿呢。”
我点头,他就说:“没事儿了,回学校去吧。”
长途汽车司机按着喇叭催客,我一直跟着他,他一只脚踏上车,突然又转过身,摸了摸我的头。
他说:“好孩子。”
我低头,热泪奔涌。
送走爸爸以后我一个人回到宿舍,打开箱子,把两张存折放在一起,仔细包好。
这就够了,它们让我觉得自己永远不会是孤单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