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久久未说话,怯生生地抬了头,“阿娇怕玉娘不自在。”
真定大长公主想了想,方点了点头。
叫她顺着阿绰走过的路,住过的住所,吃过的小摊走一遍,她整个人怕是会崩溃,对于长子。。。
真定大长公主胸口如锥心之疼,左手捂住心口,娥眉连忙从袖中掏了一壶白釉小饵瓶来,里头滚出一颗深褐色的药丸,又赶紧递了茶水去,一下一下抚真定大长公主的后背。
真定大长公主用过药便好多了,长舒一口气儿,搭在娥眉的手肘上,静声道,“。。。你们就自个儿去吧。。。年轻人去散散心总是好的。。。记得带好侍卫和随。。。”
“祖母,周通令什么时候能血债血偿?”
长亭亦心如刀绞,语声平缓,慢慢抬头,眼眸深切地看着真定大长公主,“我们就快要走了,祖母原先承诺的一切,都是空谈吗?”
“大姑娘!”娥眉轻唤。
真定大长公主掩下娥眉的手,身形靠在侍女胳膊上,轻声,“快了,阿娇,你莫慌,快了。”
就在清查完周通令之后,就在将周通令和陆家完完全全撇清关系之后,就在。。。
她们出城之后。
长亭手搁在小案上,慢慢蜷成拳。
唯有血脉不容背叛。
长亭眼眶大红地朝真定大长公主泪眼婆娑地点点头。
门扉大开之后大合,听着真定大长公主的脚步声渐远,胡玉娘心疼地掏出帕子来伸手递给长亭,“。。。都是一家子人。。哎呀,你一哭我都心疼。。。”话还没说完就哽在嗓子眼里,胡玉娘看着长亭拿手背抹了把眼睛后神色如常,丝毫不见方才悲戚之色,胡玉娘再次瞠目结舌,“阿,阿娇。。。”
长亭应了声“唉”,抬起头来看了看胡玉娘,再拿手背抹了把右眼,嘴上笑起来,“我没事儿,我阿爹就是我的挡箭牌,更是收妖符,只要将我爹祭出来,真定大长公主一定哑口无言。”
胡玉娘翕动鼻腔,听着长亭的话,无端端地也有点想哭。
这一家子人都过到什么地步,才会拿死人来当收妖符啊。。。
整一天,长亭囫囵用了早膳,便请胡玉娘看顾着长宁,她偷得浮生半日闲,抱着软枕在厢房里整整睡了一天一宿,得了岳番的回话,心还没落回原地,可也算降到了一半儿,再睁眼时可到了第二日了。
北地落的雪怪得很,晚上掉,白天停。
到了午晌时分,雪渐渐小了,长亭以为又如照旧般,太阳会露出头来,哪知打开窗棂一瞅,天际尽处灰蒙蒙的一片,乌云连片连蓝天都被遮挡得再难看见。
“这天儿真怪糟,不落雪了,反而要下雨了。”
长亭让满秀去翻油纸伞,再让白春去备马。
哪晓得没等来满秀,反倒把娥眉等过来了。
“这样糟糕的鬼天气,姑娘也还是执意要出门去?”
娥眉淡扫娥眉,如远山黛,香粉敷面,又如浅色荷瓣,长亭眼神再向下一看,嗬,嘴上还抿了胭脂红纸,红艳艳的活像一团直冲冲向上窜的火。
长亭抿唇笑了笑,“可是祖母打发你来的?”
娥眉婉转清凌凌地笑,“是呢。大长公主不放心,叫奴来跟着姑娘走,也好做个把轿的钱袋子。”
长亭边笑边点头,“劳烦祖母挂心。祖母是挂心了,谁曾料到底下的奴才漫不经心,整日整日地都将陆家的规矩挂在嘴头上,殊不知嘴上说完了,就像风过了无痕似的,心里边儿一点没捞着调儿。”
长亭边说边探身从床榻边上拿了一叠儿糙纸递到娥眉的眼皮子底下。
“嘴巴和妆容都先擦干净吧。这样出门,你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了陆家的脸!”
娥眉膝头一软,险些跪在地上去。
她竟忘了家里头可是戴着重孝的啊!
一心想着要在那群莽夫糙汉中拔尖出挑,留下印象,却忘了这茬子事儿了!
长亭见娥眉没接,手再往里伸了伸。
娥眉赶忙敛头后退半步,诚惶诚恐,“姑娘。。。还望姑娘大人大量,不要怪罪奴!奴从大长公主处出来,奴一心想在姑娘跟前凑个好,这才着意装扮的,绝非存心待国公爷不仁孝啊!”
“行了。”
长亭远远见着满秀过来了,拿了两把油纸伞搁在博物木柜旁斜倚着,长亭再从窗户里朝下看,马车“踢踢踏踏”的也备好了,伸手拢了拢白绒大氅,拍了拍娥眉的肩头,“今儿个好好当差吧,该看见的就看,不该看的,我叫你睁眼,你都甭理会。”
娥眉佝头连声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