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柳重明来说,逢年过节并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日子。
他必须回到侯府去,面对平时只能一个月见几次的家人不说,因为父亲也不是个喜欢热闹的性格,许多应酬和局面都需要他费心打点。
父亲会见的只有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者和朝中的老臣,所以其他大小宗亲分家,还有许多递帖子的来客等等诸多琐事,都需要柳重明出面。
所以虽然不在朝中任职,朝中、世家的许多人也都跟柳重明很熟悉。
他如今年纪还小,举棋未定,父亲也说过尊重他的选择,结识这些人,进退两宜,不能不去打交道。
而另一边,更多的人是不希望安定侯世子真的就此与朝中事隔开,当然也没有人肯相信。
一直忙到正月十五,柳维正才会接手这些事,让儿子出去透口气。
照着惯例,白柳两家里主家分支的同辈小辈们就有许多,更别提还有远门亲戚。
柳重明会招呼着一起热闹轻松一下,开上几条船,在沿着熙景大街的内河上漫无目的地飘着。
年纪大些的喜欢呆在船舱里,对诗行酒令,年纪小的都挤在甲板上,争着放河灯。
这是一年里难得能悠闲玩耍的时候。
柳重明和白石岩跟下面的人喝了一圈酒后,上到甲板吹吹风,夜幕低垂,河面上已经星星点点地漂了许多河灯,在漆黑的河水上映出点点艳红。
两岸上还有许多人在呼朋唤友,买灯猜谜,好不热闹。
柳重明拢着手炉靠在船舷上,安静得看着岸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买蜜饯的人推着独轮车,一路吆喝着走远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小辈们吵着要糖,他平日里也不会去买市井中的这些东西,也曾兴致勃勃地叫了卖东西的人上船,给船上的大家都买了不少。
可现在看到了,居然提不起什么兴趣来。细想想看,他好像有很久没有主动尝这些东西的想法了。
也许是因为烦恼的事太多了吧。
“想什么呢?”白石岩倚在一旁,像是不怕冷似的,在这样的天气里只穿了一层细绒夹棉,连披风都没要。
“你别逞能。”柳重明示意下人去拿件大氅过来:“多穿点,生病了的话,姑姑又要熬夜照顾你。”
“有酒呢。”白石岩也没拒绝他的好意,从善如流地披了衣服,冲他晃了晃酒壶,见对方摇头,又接着之前的问题:“这一年刚起个头,难不成就开始想今年银子入账的事?”
柳重明笑着看他:“想又怎么了?谁还会嫌银子少?”
“那奇晟楼能入账多少?”白石岩不跟他绕弯子,冷不丁地直接问:“我记得你之前并不看好那里。”
对于这个问题,柳重明毫不意外,他就知道对方迟早会忍不住问。
“现在这个样子不行,明年开春需要动动土木,重新改格局。我打算的是楼下喝茶歇脚,楼上一半分了做鉴赏品玩的藏宝阁,一半招些西域胡旋舞姬、说书先生什么的。”
白石岩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这明显是避重就轻。
“重明,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奇晟楼又不是我花钱买的,这件事你不是知道吗?看不看好又怎样?有人白送,我为什么不要?”
“潘赫为什么要送你奇晟楼?”
“他去年跟人凑了一次船运,如果不是我,就赔的血本无归了,本来就欠我个人情。今年他还打算跑,又怕自己走风险大,就想着开春跟着我的商船走航道,不表示一下,怎么好意思求我?”
柳重明说得简单,却没有将更深的事告诉好友——潘赫会主动伸手去买下奇晟楼,也是在与他闲聊中,洞悉他的打算后才买来讨好他的。
来龙去脉听起来很清楚,白石岩琢磨下,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
可是想想这奇晟楼转来转去的,居然真的落在重明手里,他心里怎么想都不踏实。
“你在担心我被人算计吗?”柳重明问他。
白石岩心有不甘地点头,可也觉得重明之前的说法有些道理。
潘赫的船只出事前前后后牵扯众多,像是一团乱麻,如果那个人能连这个都算计到,何苦来吃那么多苦头,几次三番差点被人弄死。
重明都想不明白这许多矛盾之处,他就更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