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的样子与白天截然不同,要么蜷缩成一团,要么总喜欢抓点什么。听知味说,这样的人缺少疼爱,没有安全感。
他目不斜视地慢吞吞往里挪了挪,果然,没过多久,就被人手脚并用地抱住。
哪怕知道这个拥抱不是给自己的,他还是趁火打劫地伸出手,搭在窄瘦的后背上。
似乎也只有这个时候,曲沉舟才是他的。
其实姑姑说的是对的,他想,不光是姑姑,所有人都是清醒的,不知真相的其他人也就罢了,连白石岩也那么自然地认为,他早已经把人睡了。
而曲沉舟……
他本以为自南路禅院回来后,小野猫已经不再对他龇牙咧嘴,乖顺下来,可如今想想,曲沉舟不过是没有再抗拒他的好意而已。
就好像他递过去的只不过是一件衣服,一口饭食而已,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连那个缠绵至深的吻,也如烟花坠落,消散无形。
并不是为了若即若离地吊着他的胃口,而是因为清醒。
也许是因为曲沉舟心里那个人,也许是因为曲沉舟看得比谁都明白,他们之间,根本不可能。
一个是生来便高高在上、身后牵系几千族人的侯世子,一个匍匐在尘土中,连性命也由别人掌控。
他们怎么可能越得过这道鸿沟?
这是一出独角戏,所有人都冷眼看着,只有他忘乎所以地投入出演。
可戏总有落幕的时候,今天姑姑的提醒,便是即将终场的鼓点声。
明天曲沉舟醒过来之后,他们还是会像从前一样,插科打诨,拌嘴斗气,再心平气和地商量怎么算计别人。
他还是会在家里耐心地为曲沉舟挑鱼刺,在外做一个严厉冷漠的主人,默契地配合着曲沉舟。
可是,他们的关系恐怕也就到此为止。
他不会再向前多走一步,更不会碰曲沉舟,别人怎么看都无所谓,至少他们都知道,曲沉舟是清清白白的。
再等到将来那么一天,他为曲沉舟脱了奴籍,将人托付给姑姑,也许还能见到那人有娶妻生子的一天。
那个时候,他如果见到一身喜服的曲沉舟牵着另一个姑娘,应该说些什么呢?
——愿你……一世安乐。
柳重明在黑暗里睁大眼睛,想象着那喜庆的画面,本想练习一下那时该有的微笑,可微微翕动的嘴唇里,是无法压抑的哽咽。
他轻轻地抚摸着曲沉舟的后背。
——愿你……一世安乐。
又托起搭在胸前的这只手,低头一吻,眼泪从脸颊滚落在嘴边,又苦又涩,舌尖还带着掌心的甜。
——愿你……一世安乐。
如此便罢,如此也好。
有人在门外,太阳将走来走去的影子投在地上,又爬上围屏。
柳重明轻手轻脚地将挂在身上的手脚放下去,在床上摸了件衣服披上,下床时狠狠地伸了几个懒腰。
曲沉舟一夜没动,害得他也睡不着,也不敢动,全身都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