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他说,我娘要早生贵子。”
“还早生?都多大年纪了,”柳重明又呛了一下,忍不住笑:“姑丈也真行,还要!”
“他们想要就要呗,不过为什么还是个儿子,”白石岩不满意地嘀咕:“为什么就不能是个闺女,有一个白石磊已经够烦的了,小曲哥的卦会不会不准?”
“我劝你最好盼他准。”柳重明收敛了笑容,跟他说正经的,却不想说明白扫人兴。
若是白家现在生的姑娘,哪怕隔了二十多岁的年纪,将来恐怕也免不了要入宫。
姐姐入宫的时候,他年纪还小,只知道姐姐要做很厉害的新娘子,而他们玩的游戏里,新娘子都是神气十足喜气洋洋的。
可他趴在姐姐的窗户上看时,却见姐姐独自坐在梳妆镜前,一屋子的红艳昳丽,只有姐姐衣着素淡,在一遍遍描眉。
他从窗户爬进去,姐姐招手让他过去,抱他在膝上坐着,让他看自己画眉。
那时姐姐念了一句他早已学会的诗——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很久以后他才想明白,姐姐根本不想入宫,她所念的无非是一个心爱之人,为她日日描眉,而不是与人争那一点点恩赐雨露。
姐姐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
可在这些世家里,又有几个人能为自己做得了主呢?他可以吗?
车帘被颠簸得掀了一道缝,柳重明在冷风里打了个寒颤——他今后也会身不由己地被安排哪家闺秀吗?也会与素不相识的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吗?
“对了,”白石岩只当他冷,扯了披风丢过去:“我娘说,以后逢年过节的,你去不去都行,把小曲哥送去我们家住几天。”
“行行行,我知道了,快到宫门了,”柳重明向外示意:“你还有的忙呢,你那份酒,我就帮你喝了。”
宫内中秋宴,宫外自然也要严加巡查,白石岩撑着跳下马车,又转到窗口挤兑一声:“算了吧,就你那酒量,真放倒了,君前失仪,谁都担不起。”
他转身就要走,被柳重明扯着衣袖,说:“石岩,我刚刚有个猜想。”
“什么?”白石岩见他神色严肃,洗耳恭听。
“我猜,”柳重明轻声说:“也许沉舟的真实身份,就是你那个还没出生的弟弟。”
他说完,立刻放了车帘,听到白石岩在外面大骂一声“草”,忍不住愉悦得闷笑起来。
不知道石岩自己有没有察觉到,对于曲沉舟,他们早已没了早前的敌意。
向前行至宫门外不远处,马车停下,外面有宫人迎他下车,回首看时,见不到白石岩,却能听到北衙的骑兵踏过街道的声音。
踏过护城河,便是南衙的守备军,一道护城河,把宫城内外分给了两家。
这些日子来,柳重明一直在想,有南衙便有北衙,有父亲便有唐叔信、林伯迁,有宁王便有怀王、齐王,有廖广明便有薄言。
似乎所有的人都在身不由己地捉对厮杀,一团混战。
他呢?
他有朝一日总是会卷在旋涡中心,与他相互制衡的那个对手会在哪里呢?
送走曲沉舟之前,他曾经拿这个问题与人讨论。
可曲沉舟只皱了皱眉,跟他说:“这次的七返膏,咸了,下次少放些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