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老人像是要把全部的力气都投注到这句话里,字字艰难,“我……我要食言了……”
&esp;&esp;聂铮的心脏像是正从血肉剥离,那是活得最透彻的人都无法透彻排遣的悲怆,而此时,他极力维持的清明又像是被什么抽了一鞭子似的。把他单独留到最后,老人留给他的,竟然还是这样一句话。
&esp;&esp;他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居然也害怕听过自己不愿听到的声音,“您想说什么?”
&esp;&esp;赵老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像是倾尽心力也无法凑出一个完整的音节,片刻,目光缓慢地转向立在一边的老管家,吃力地点了点头。
&esp;&esp;老管家脸色也苍白如纸,泛出血丝的眼睛注视赵老片刻,会意,也点了一下头。转而,对聂铮凄然而郑重地说:“聂先生,为了那个孩子的安全,请你暂时放下他。”
&esp;&esp;赵老闭上眼睛,薄薄的眼皮跳动着犹不平息的最后一口生气。
&esp;&esp;聂铮恰如五内俱焚,开口时,声音已然转冷,“什么?”
&esp;&esp;一分钟,老管家在赵老授意下道尽了这个呼风唤雨大半生的老人,在弥留之际仍存的凌厉。
&esp;&esp;“你不要试图弄清藏在你身边的人是谁。你在明,那些人在暗,你只要着手查就一定会被发现,他们一旦发现,就会对那孩子出手。”
&esp;&esp;“外边的杀局也已经布下,他们自然有他们传递消息的办法,安插在你身边的人被铲除,布在外面的桩也会对童延动手。除非,你把那孩子和他家人藏起来,藏一辈子。”
&esp;&esp;“老先生不想要那孩子的性命,只是想让你暂时克制一些,三年、或者五年,只要不一直在你身边,那孩子就不会出事,等赵家平稳过度到祁峰手上,杀局就自动撤销。”
&esp;&esp;望着聂铮的眼睛,老管家眼中划过一丝不忍,“你想想,老先生没把事情做绝是不是?也没用那孩子的性命要挟你娶女人,终究是体恤你遇到合意的人不容易。”
&esp;&esp;悬在头上的刀锋终于落下来。聂铮头脑像是混乱又像是清醒。
&esp;&esp;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那么小心,还是让赵老把局给布出去了。
&esp;&esp;这个国家对同性恋确实不友好,但是……
&esp;&esp;聂铮压不住心底的郁愤,“为什么?我自问,把他带回来后,所有事一直处理得很周全,他分明妨碍不了什么。”
&esp;&esp;老管家替赵老答话,“老先生不放心,你太看重那孩子,还有要让他名正言顺的心,你现在能管住自己,可是以后呢?万一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老先生不能冒险相信你会一直周全,赵家不能栽在这件事上。”
&esp;&esp;一室沉默。
&esp;&esp;片刻,行将就木的老人终于能发出声音,浑浊的双眼死死盯住聂铮,“我……不放心,你忍一忍,几年……几年过去,交给……祁峰……你就自由,就这几年,别让那孩子……跟着你……。”
&esp;&esp;聂铮几乎找不回理智,冷冷道:“您不怕我干脆豁出去,什么都舍掉,把属于祁峰的东西据为己有?”
&esp;&esp;赵老嘴角抽搐,“那……就最好……赵家担着太多人……你担过去……最好……”
&esp;&esp;老人眼角有浊泪滑落,似是祈求似是不舍,“……聂铮啊……外公……要走了。”
&esp;&esp;人都是赤条条来、赤条条去,赵老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聂铮铁腕,甚至不是为他自己。
&esp;&esp;这一晚,童延也没睡好。
&esp;&esp;醒来时天还是蒙蒙亮,情理当中,他身边的床褥空荡荡的,聂铮一夜未归。
&esp;&esp;他匆匆洗漱,下楼,拉着卢伯问:“那边有消息吗?”
&esp;&esp;卢伯摇头,非常平静,“没有,你别担心,该做什么做什么,早餐,你想吃什么主食?”
&esp;&esp;赵老不好了,聂铮那边场面多混乱,童延大致也能想到,因此,他没敢给聂铮打电话,这种时候,他但求不添乱。
&esp;&esp;不管外边是什么样,这所房子里的一切都有条不紊,童延没什么胃口,想了下,“咖喱牛肉面吧。”他不喜欢咖喱的味道,但岛上三位厨娘之一,做这个挺拿手。来的那天,他被聂铮哄着尝过一次,当时觉得不怎么样,现在居然有点想吃。
&esp;&esp;这房子里的日常岂止维持得有条不紊,吃过饭,童延从客厅往外看,几位安保大哥已经屋内屋外地活动开,他远远听见对讲机的电流声,那种风声鹤唳的感觉又回来了。
&esp;&esp;不对,要波澜不惊,要安之若素,消息都没传回来呐,他心里毛躁个什么,童延看了几眼就去了书房。
&esp;&esp;书房外的小露台,矮桌上摆着聂铮给他重新勾的一副白描花卉,童延坐了一会儿,心始终静不下来。大雨将至,空气沉闷地让人透不过气,他干脆起身,把所有窗都推开。
&esp;&esp;屋侧茂密的灌木从,那枝叶间有成群的小虫肆意飞舞,童延瞧着,心里更加烦躁。他回到桌前坐下,提笔蘸水,润了一抹朱砂,笔锋落在纸上,没染多大一块,电话响了,他接起来,是郑昭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