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如果这些能换来南庭的平顺与幸福,盛远时不会有半句微词,哪怕最终的结局是南庭爱上了患难与共的桑桎,只要是她心甘情愿的选择,他都能够接受。然而,没有他的这五年,南庭竟然过得那么糟糕,甚至险些与他生死相隔。这样的真相,残酷到让一个连面对空难都毫无惧意的男人承受不住。
&esp;&esp;南嘉予的四连问,更如同尖刀一样扎进盛远时心里,让他的胸臆顿时血肉模糊,他明明可以为自己辩解,他明明也有属于自己的委屈,但这些情绪在南庭遭遇的痛苦面前显得那么渺小,不值一提,而此前的心疼,心疼她从公主跌落成灰姑娘所吃的苦,心疼她的成长和蜕变,在这一刻终于演变成抽筋剥骨的疼,那疼让盛远时全线崩溃,什么自制,什么坚强,统统不起作用,他艰难地张了好几回口,才勉强发出声音,“我,出去一下。”然后,几乎是摇晃着站起了身。
&esp;&esp;抬步时却还是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最后,他扶着墙缓了几秒,才疾步走了。好不容易撑到离开南嘉予的视线范围,走进无人的楼梯间,盛远时整个人虚弱下去。如果他是一个女人,他一定会控制不住嚎啕大哭。可他是个男人,是要给南庭依靠的男人,他只能抬手遮住自己的脸,任由泪水滚滚而下,无声又无力。
&esp;&esp;这一刻的盛远时像极了分手那天的司徒南。
&esp;&esp;五年前那天,和盛远时见完面,司徒南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了很久,她像个被遗弃的孩子一样,边哭边走,边走边哭,有种失去全世界的痛,却无处发泄,只能靠自己包容和消化所有的难过,然后发现天黑了,该回家了。
&esp;&esp;那个时候,司徒家别说是车,连房子都马上就要被收走,司徒南舍不得打车,她坐公交,又转地铁,辗转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到家,尽管不习惯公共交通工具的拥挤和耗时,却只能逼着自己适应,因为明白,以后的生活就是这样。
&esp;&esp;司徒家的独栋别墅漆黑一片,寂静得像是无人居住的空楼。但南庭知道,司徒老爸是在家的。因为公司没了,他再不用像从前那么忙碌,除了这个有她的家,他现在一无所有。
&esp;&esp;他不在家,能在哪呢?
&esp;&esp;夜风夹杂着冷意袭来,把冻透的司徒南吹得瑟瑟发抖,她站在在门口平复好了心情,自觉司徒胜己应该看不出什么异样,她才掏出钥匙开门,尽量以愉悦的声音喊,“老爸,我回来了。”
&esp;&esp;在那一刻,那个尚不满二十岁的女孩子还在试图用温暖的父女之情,安慰父亲遭遇人生巨变的打击,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正在遭逢变故,也需要别人的安慰和鼓励。
&esp;&esp;司徒胜己确实在家,他明明就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把女儿的脚步声和呼唤听得一清二楚,可他像是失去知觉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直到司徒南开了灯,他不适应突来的光线,闭上了眼睛。
&esp;&esp;司徒南没有发现这一天的司徒胜己和以往有什么不同,因为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是这么沉默的,而她像以往撒娇时一样,搂住老爸的脖子说:“是为了惩罚我贪玩回来晚了,才坐在这吓唬我吗?”
&esp;&esp;司徒南是南嘉清去世后,司徒胜己唯一的安慰,他深怕自己给她的不够多,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努力地赚钱,想要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捧到女儿面前,让她有享不尽的福,让她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地生活,结果他破产了,连最起码的生活都无法满足女儿,那种心痛和自责,或许只有为人父母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esp;&esp;司徒胜己把司徒南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问她:“蛮蛮,你怪爸爸吗?”
&esp;&esp;“怪你什么啊?你那么棒,白手起家创建了‘胜清’,给了我和妈妈最好的生活,我崇拜你都来不及。”司徒南说着,扬着小脸看着司徒胜己,像个大人一样地说:“你别难过,不就是没钱了嘛,这个世界上,也不都是有钱人吧,我刚刚坐车回来,看见那些工薪阶层的人,也没愁眉苦脸啊,其实,那些最平常普通的生活也是充满了希望和快乐的。而且我已经成年了,可以赚钱养活自己的,你忘了吗?”她语气中流露出几分怯意和歉意,“但我从前不学好,没什么本事,好像没办法像你那么厉害,你不能嫌弃我。”
&esp;&esp;司徒胜己那么疼爱女儿,当然不会嫌弃她,可是,他根本无法想像,从小被娇生惯养长大的司徒南,怎么去过那些平常普通的生活。那些所谓的希望和快乐,从何而来?他也想过东山再起,可那谈何容易?想到司徒南日后可能会因为何家的咄咄逼人窘迫度日,司徒胜己已经接受不了了。
&esp;&esp;他搂住司徒南的肩膀,愧疚地说:“爸爸怎么会嫌弃我的蛮蛮,我的蛮蛮是这世上最可爱最懂事的姑娘。”
&esp;&esp;司徒南依偎在老爸身旁,特别有自知之名地说:“我是最刁蛮最任性最能作的姑娘,也就是你,认为我哪哪都好。”
&esp;&esp;这是司徒南给予自己最中肯的评价,即便司徒家没有破产,她也清楚自己身上的缺点,就像她和盛远时说的,她是个除了长得漂亮,什么都不会做,还挑三拣四的人。
&esp;&esp;司徒胜己作为父亲,司徒南有什么优缺点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但他一直认为,优渥的家族背景是资本,有他为司徒南撑腰,司徒南是有底气做任何她喜欢做的事,追任何一个她喜欢的人,现在他破产了,自己这个刁蛮任性能作的女儿要怎么继续她的人生?那一刻,司徒胜己万分后悔,后悔不该太溺爱司徒南,后悔没有从小培养她独立生活的能力。
&esp;&esp;却为时已晚。心如死灰的司徒胜己忽然问:“蛮蛮,你想妈妈吗?”
&esp;&esp;换作是平时,司徒南或许会说:“不想。”也可能反问他:“爸爸你呢,你想妈妈吗?”总之,她不是否认,就是回避,怕触及老爸的心事。这一次,司徒南闻言环顾了一下这栋南嘉清生前住了不到一年的别墅,终是点头,再点头,实话实说:“但我不敢说,我怕我说了,你就更想妈妈了。”
&esp;&esp;一个看似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孩子,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怀念着已逝的母亲,照顾独自抚养她长大的父亲的情绪。这么懂事贴心的孩子,是最该获得幸福的吧?凭什么要被夺去至亲和所拥有的一切?那些命运的刁难,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esp;&esp;绝望,充斥了整个胸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