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空壳》
男子的脚步沉重的踩在木头上,嘎吱声响不绝于耳,每抬起一次脚就觉得身子彷彿失去支柱一般,一触及倒,而鲜血却如小瀑布般,滴滴答答的在地板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河,流入老旧木头之间的缝细,慢慢的匯集成渠。
「哈啊……恶魔……」男子勉强支吾了几声,身子便倒在地板上,两眼瞪得死大的看着身后那转弯口拉出的长长影子。
影子的样子不过是个少年,影子手中抱着一颗圆形的物体,嘴边忽然勾起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靨,忽然开口默念了声:「好有趣呀!好有趣呀!哈哈……」从那口中发出的是不自然的孩童咯咯笑声。
影子步履蹣跚,一副不急不徐的模样,少年从影子中踏出一步,最惹眼的便是那头橘红沾满鲜血的乱发,少年舔了舔自己的指甲,将上面的血跡舔去,不一会儿便将另外一隻手提着的圆滚头颅丢到男子面前。
「好过分的父亲呀,你说是不是呢?什么都帮不了,只能呆愣愣看着身边的东西被杀掉呢。」少年说完便蹲下身子,摸了摸那颗满是鲜血的婴儿头颅,青色的眸子在夜中散发着锐利的光芒,横视着眼前软弱无力的男人。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男子泣不成声,无辜的质问着眼前这少年。
少年一副若有所思的用食指拍打着自己的下嘴唇,露出了天真的模样反覆喃着:「吶……为什么呢……到底为什么呢?」说着说着,他又表现出豁然开朗的模样,笑道:「这问题应该问问真树,对吧?」
弹指间,那惹眼的橘红发化为一片沉寂的黑,而那猖狂的少年却跪倒在地上,无力的嘶吼着,眼前的男子看得是一愣一愣,忽然愤怒的向前将少年的衣领揪起,大吼着:「真树……为什么啊啊啊──!」
少年摇了摇头,比男子更歇斯底里的痛哭着,男子这才无力的往后倒去,嘴唇不断颤抖着,「是早智子……不对,是残忍的恶魔,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是我呀……?」
「人类的怨念是比想像中还要恐怖的呢,雨宫先生。它会……不断的增加,互相牵连,至矣尽矣,最终只会毁灭自己,这些年自以为活在幸福中的你,有回头看过别人的痛苦吗?」少年头发逐渐化为橘红,歪着头便莞尔,慢慢的,他起身,用两隻食指笔划了自己心脏的位置,便说:「这是,真树内心的话,也是他的怨恨,他懦弱、胆小、畏惧,选择了放过,其实只是个自以为慈悲的胆小鬼。」
少年的眼神注视着远方,那眼神中复杂不堪,带有那么一丝眷恋,却又有无底无尽的憎恶,他回首说:「即使是自己很爱、很相信的人,终究也会有干戈相向的一天,慈悲只是在伤害自己,对吧?雨宫先生……」少年说着说着,却也只是轻笑了声,那脚步便又慢慢的往转弯口走去,这一走却带走了这男子一生中许多的东西。
他慢慢闔眼,开始回想起过往,只记得那年有个叫做早智子的女孩被他随性的一手撵去,只记得那女孩最后苦苦哀求的眼神,当时他跑了,逃离那些不想背负的责任,谁又知道这一逃只逃得一时,却逃不了永远。
之后,当真树这孩子诞生的时候,他总会想起早智子,想起的却是她那狼狈,倒在血中的模样,他告诉自己多想了,却没想到生下孩子的那一天,梦见了早智子,祂这么说──这是报应,永远逃不了的枷锁,这孩子是我留给你的东西。
他紧紧的掐在那婴儿虚弱的气管上,即使说着对不起,却只想着扼杀眼前这条无辜的性命,却怎么使劲都无法置婴儿于死地。
那是──恶魔的孩子,他永远记得,只是装作忘记,继续沉溺在美好的幻想生活中。
「早智子,我内心至今都没忘记过你,你如今还是执意做到这地步吗……?」
※※※
眼前的景象一片腥红,那个体无完肤的少年拖行着身子,痛苦的对着眼前的村人哀嚎,悲痛的嘶吼着,那些畏惧的脸庞只是述说着他们内心的恐惧,只是表现出他们的懦弱,没有一个人;任何一个人将少年的痛苦看在眼中。
这世界上的确有太多东西比起那不见底的黑色窟窿还来得无助、来得盲目。
风太冷冷的看着眼前的景象,两手却紧紧握成拳,无论内心彷彿被什么剧烈啃食,他都不愿别过头,不愿忽视眼前的景象。
久瑔走了过来,眼前腥羶的景象不再,换来只是一片寂静的彼岸花海,眼前那大火轮子却是怎么样也不会移动。
「最沉醉在过往的,似乎是你呢……」久瑔说着说着,便随手捻了一朵花,
那花一到他手上便烟消云散,令久瑔不禁蹙眉。
「我只是不想忘记那份怨念。」风太坐下身子,身下的彼岸花如柳絮因风起,纷纷扬扬,盖住两人眼前的视线。
久瑔愣了一会儿,嘴角微微勾起,只道:「人类的怨念是比想像中还要恐怖的呢,雨宫先生。它会……不断的增加,互相牵连,至矣尽矣,最终只会毁灭自己……这句话,不正是你说的吗?」
风太回首看了久瑔一眼,只觉得那大狗的眼神中带有轻蔑,「那只是对于人类,作为一个妖怪,忘记怨恨便是最为可悲的事情了。」
久瑔没多说什么,只是慢慢的步向草屋,才开口说:「抱歉,我不同于你,我……单纯只是想惹事招非而已。」
※※※
──深夜两点,千叶邸。
「据警方说法,这名男子患有精神障碍,声称见了幻影以致于杀害妻小,目前警方已将男子移送法办。」新闻记者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起伏,对于病态的社会一开始还会有些震惊,如今却也是司空见惯,而看着这篇报导的人们却也都只能无奈的摇头感叹时下的不是,顶多也只掛在心上一个礼拜,没多久便也会淡去。
这种天天上演的悲剧在他人生命中不过是场折子戏,无头无尾,也不值得掛念些什么。
然而却有三个人眉头深锁,一个比一个面有难色的坐在收音机前,聆听着这令人发指的新闻报导。
「越来越乱了,这个城镇……」英一说道,便想起这几日城镇的上空总是瀰漫着黑色浓烟,就连屋外的倾盆大雨也未曾间断过,以前这城镇不曾会起大雾的,最近这几週浓雾的状况越来越严重,广播以及新闻中出现兇杀案的次数更是层出不穷,每个兇手无一不是支吾其词的说着有关于「妖怪、恶魔」这类的辞汇,要不就说全部都是一个少年所为,所有兇手也都难逃被判定为精神病人的下场。
诚的心中忐忑不安,他想起那日猫又所说「他们会有行动」,心中早有不好的预感,城镇中诧异的现象已不像是偶然发生,最近百鬼浮动不安,光是这个月,诚亲手烧死的怪物早不知凡几,同样也越来越逼近于一千这数目。
「对于雨宫先生的事情,警方表示也感到非常遗憾,请问池田先生你又有什么看法呢?」广播中继续讨论着方才的命案,而当主持人说到雨宫先生这名字时,明和英一也不约而同的竖起大耳仔细聆听着。
雨宫这姓氏本身不常见,再加上最近那同样名为雨宫的人从此无音无讯,这名字在这时更是「惹耳」得很。
广播那头,名为池田的中年男子清了清嗓,吐吞说:「我并不认为这是精神病。」这话来得突兀更是直接十分,原以为这种谈话性节目只会出现些「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病态社会」这种人们心里早已有数的答覆,主持人似乎也有些被这话吓得愣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是的,请问池田先生为什么这么说呢?」
转瞬间,池田说话的声音慢慢的转为年轻又有力的嗓音,这诧异的现象让三人都以为广播是坏掉了,英一拿起收音机,猛力的拍了几下,只听见那头嘈嘈杂杂着,没想到下一秒,里头传出一阵熟悉的声音,清楚的喃了句话:「因为世界上没有巧合,这是祂们说的……那个被送往大名医院的雨宫先生口中也是不断的说着『恶魔』呢。」这话让英一面如土色,包括诚也是面色苍白的盯着收音机看,而那收音机这下却如哑巴,莲个悉悉簌簌都不愿发出,让周围皆哆嗦不已,明眼看情况若再如此僵化下去也不是,只好提起上前检查收音机,过不了多久他更是面容失色,躑躅了许久才战战兢兢道:「诚、英一,这……这收音机的电池早就被人拔去了。」
三人噤声,只觉得窗外的刮风彷彿想窥探些什么,不断打上玻璃,忽忽嚕嚕的,却彷彿一头脱疆的野马,死拼命的将头撞上玻璃,那玻璃屡次是被撞得东倒西歪,甚至也随之发出碰碰的声响,惹得三人都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