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笔,端砚,徽墨,青田石镇纸。
这怎么可能是大姐家能置办得起的,别说一整套,就是一件,也是可望不可即的奢侈。
不出所料,释然的回答平淡如水:“嗯,朋友送的。”
什么样的朋友,送得起这么昂贵的礼物?
“你的?”大舅抬眼看她。
这次的回答就更加节省了,不过就是一记挑眉。
这表示,他没办法再从这个外甥口中套出更多信息了。
释然的眼皮一直没抬起来,一直盯着那一纸诉状。
她暗中为大舅感到惋惜,就凭这一手漂亮的颜体,凭着这落笔有神,谁能想到出自一个病人之手?
可惜无法仕进,实在是天意弄人。
“你觉得这么写还行不?”大舅又是随意地一问。
释然嗯了一声。
“好?将就?”大舅揣着小心。
他有些许紧张听到外甥女接下来的评价。这种感觉十分怪异,就像是从未进出过森林的人,对于猛虎有着本能的畏惧一般。
释然倒也没有讲客气,抻过头来细看了一遍,道:“再精简些会更有感染力。”
大舅停笔端详着自己的所书,有些不能理解:“怎么说?”
“灾情迫切,民心如焚,朝不保夕,这种火烧眉毛的感觉要体现出来,让读者感同身受。既然是迫在眉睫,又哪里有心情和时间咬文嚼字?这种东西,就该如矢如刀,直搠人心,要让接状者如捧火炭,心生惊栗。”
大舅的眼光,刹那精利,只是低垂的眼睫遮掩了那份锐利与深沉的怀疑。
“你说的对,很对。看来,得重新写才好。”大舅微笑着,自语着,如同醉里梦里。
他知道此刻的他不是一贯的那个他,而心里的外甥女释然,也决计不像是以前的那个孩子。
这当中的转变,太过巨大。
或许是释然经历过什么,或者是他,错过了什么。
终归一句话,释然这孩子,太出人意料了。
她没有读过书吧?
没有。
“这个已经很好了。”
释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着急,似乎算准了他也就是说说而已,并不会真的弃稿重来。
“大舅写的,足够打动人心了。过犹不及,写得太出色,辞藻太规整,反而会喧宾夺主,减弱诉状的本意。”
大舅点点头,果然没有坚持修改:“你说好,就好。”
说着,就要搁笔。
释然却伸出手来握住了笔管:“舅再写一张吧。”
大舅不由得愕然抬头。
镇北官道上,一队彻夜守候在此的巡警拦下了谭麻子的车。
老三撩开车帘,激怒交加:“干什么?我得回县衙述职,耽误了大人们的公事,断了我的差使,谁赔?”
警头傲慢地扫他一眼,道:“杨老人有令,现在四处都在闹水灾,为防止发生意外事故,禁止各种形式的迁徙。三老爷请回吧,丢了差使跟丢了性命相比,算什么!”
“你们这是要霸王硬上弓吗?”老三乌黑了脸,手上、颈上青筋暴露。
双方陷入了僵持。
二舅闻讯赶过来,伙同几个街坊,跟巡警吵嚷了一番,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到底不敢采取激进手段,硬冲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