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火红的朝阳冲破清晨的雾霭将大地照得亮堂,千年前的商队已经出了天水湖边的村落,向着西北方的黄土丘陵地带继续前行。而两千年后的我,陈安正与张小白一起跟随旅行团在西安南郊的大慈恩寺下了车,被一个美丽的领队小姐姐带着要去参观大雁塔。
这座饱经风霜的灰色浮屠塔始建于唐永徽三年,是高宗皇帝为西行归来的玄奘法师修建,用以存放大乘佛法经卷,这座佛塔最初只有五层,后加盖至九层,又经多次改造,在武则天时期被固定为七层。整座塔通高64517米,底层边长255米……
当然,以上内容与数据均出自我挂在胸前的一个智能播讲器。
而此时,伴随着讲播器中那没有感情的知识灌输,我们一行人陆陆续续登上了这座游客凋零的古塔。
张小白一路上都在捣拾他那个讲播器,不知是否因为接触不良,那红色的小盒子总是发出刺啦刺啦的刺耳噪音,根本无法正常使用,而我们已经绕过了大半个大慈恩寺,无法再回到门口去换一台。
张小白颇为焦躁,将那个红盒子摇得哗啦啦响,当我们登上大雁塔的顶层之时,他终于忍无可忍,摘下耳机来。
“这破玩意儿是故意跟我作对吧!”他说:“快让我听听你的!”
“想都别想!”我抬手拒绝,因为这时我刚听到一段有趣的皇家逸事。
“塔下就有一个工作点可以换导游器的啊!”身后传来那个领队小姐姐甜甜的声音,估计她也觉得张小白此时的行径有点烦人。“我带你下去换!”她说。
于是,张小白被那小姐姐带走了。
我站在这佛塔七层的最高点,透过椭圆的拱门向西边张望。晨曦中,一群白鸽从不远的楼宇间飞腾而出,拖着悠长的尾哨在天际盘桓。微风拂过塔尖的青铜铃铛,发出低低的颤鸣。
我的心中一片宁静,喃喃自语着:“怪不得总有人说暮鼓晨钟,这样的环境果然格外让人舒心,也许千年前,那高僧玄奘就是在这样的心境中解读那些深奥的印度佛经的吧,从晨钟,到暮鼓!”
微风拂面,思绪翻飞,我站在这七层的浮屠塔最顶层一时间忘乎所以。
这时,那火车之夜的梦境就悄然浮现于眼前。
崭新高耸的城墙,透着皇家无上的威严,三百人的送亲队极尽奢华张扬,道路两旁的围观呐喊声浪震耳,马队,骆驼,载着嫁妆的大车,送给匈奴王的礼物,腰挂御刀的侍卫,身着艳丽的婢女,以及那架精工雕琢的喜轿。
一切都是极尽的张扬与欢喜,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
唯独除了那轿中的主角,替嫁的和亲公主。
“是叫佩儿吧?”那位大汉最尊贵的老太太,窦太后如是问。
“为了嘉奖你的忠心,哀家代表皇帝现在就亲封你为‘绥阳公主’!”她的声音是如此威严,却又冰冷:“从此后,你就是哀家的亲孙女儿,王皇后亲生的女儿,蓉儿的亲姊妹!”
“去吧,去大漠之北成为一人之下的王妃吧,这是你应得的荣耀!大汉会永远记住你!”老太太说,半晌之后又补充一句:“你的父母兄弟亲人都会因为你而得到荣华富贵,封地爵位的,你大可以放心。”
“可是,我跟哥哥是流民孤儿,哪里来的父母亲人呢?”十五岁的小姑娘抬起眼来瞥见了那高高在上的权威,匆忙低下头去,半个字都不敢说出来。
于是,在大队人马穿过城门的时候,喜轿中的她突然匆匆回头张望,那满眼的牵挂将我一惊。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几乎同时,那身着大红喜服的姑娘也是同样一惊。
时光犹如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突然压缩,变成了一面没有厚度的镜子,而我与那替嫁的绥阳就正隔着两千多年的岁月对望。
这实在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神奇的链接,一时间,我的思维回归大脑,清醒无比却又似深深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