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如陶点点头,等着下面的话。
李擎却知道他没有听懂。
“她‘若是个儿郎’!”李擎重重地讲出这句话,“可她不是。”
晏如陶怔住,皱着
眉,迷茫又困惑。
“不是儿郎又如何?淳筠也是女郎,不也和我们常在一处吗?”
“淳筠是什么家世,我们又是什么出身?”李擎直白道出根源,纵然知道晏如陶不看重这些,可确是避不开的事实。
他接着说:“世家结交权贵,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寒门女子做这些事,向来为世家耻笑,宫里的例子还少吗?再说,唐愉有这样的家世,在旁人面前仍要装作乖巧文静,不就是为了符合自己的身份地位?你想想阿鹭入学第一日的事,她哪里敢随着性子来?”
“因为是寒门,因为是女郎,她只能掩饰性情,免惹祸事、免招指摘。武艺再好,她也只能在后院内宅里和亲人比画一二。再大两岁,怕是连阿鸿表兄和我,也不便和她近身较量。”李擎想到阿鹭今天见到兄长天真烂漫的模样,鼻头有些发酸。
纵然晏如陶已算心细,可究竟出身不同,身边又无姊妹,这些事他从未设身处地想过,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阿娘虽教会他察言观色,却是用来看破人心,并非要他曲意逢迎。
他是何等身份,至多在帝后面前撒娇卖乖,其余场合向来随心随性,只要不至恣意忘形,旁人都会忍让包涵,甚至多的是人赞他翩翩少年、倜傥不羁。
无惧流言毁谤,因为他是男子。
亦无仇敌打压,因为他是皇亲。
而她置身于陌生的都城,不得不在心中时刻提防
,世家皇亲个个不敢开罪,小心谨慎生怕叫人寻了错处,只能压抑着,隐藏着。
圆月挂在檐上,熏风吹拂着相对而立的两个少年。
蝉鸣未歇,吵得晏如陶心里格外烦躁。
“阿鹭回京之后对我刻意疏离,可时不时又会流露出关心和善意。我在想,是不是因为‘端庄规矩’的她不该和我这样顽劣的表兄多有来往,偏她骨子里又并非厌恶我这人,所以……”李擎垂下头,声音也低了下来。
听李擎说了这么多,晏如陶也想明白了一些。
“所以她才答应让你陪练,说比画比画也并非真想让你知难而退,就算你身手不如她,她最多奚落两句。”晏如陶想到她那个眼神,真是劲劲儿的,明明带着恼怒,现在想来又觉有些娇俏的意味儿。
他想到李擎之前的打算:“那你为何还打定主意要在马上比?索性输个彻底让她高兴好了。”
李擎猛地仰起头,一脸不可置信:“你怎么突然就叛变阵营了?我定要让她知道,我也有些真本事,否则今后都在她面前抬不起头!”
晏如陶讪讪笑了两声:“呵呵,我这不是觉得她身不由己,有些可怜嘛。”
“我若是被打得浑身青紫、终日受她白眼就不可怜了?”李擎瞪大了眼质问道,声音也扬起来,“我……我给你讲她的事,是不愿你们再起冲突,并非让你倒戈!”
晏如陶觉得解释不清了,一踩马镫,稳稳坐
在马上:“改日再见。”
“你给我回来!听完故事就跑,你停下!停下!”
晏如陶回望,只看到夜色中一个张牙舞爪的人影,笑得极为开怀,扬鞭策马而去。
忽然,他脑中冒出一件事——后日,是她生辰。
若是在今日之前,他定会将此事抛诸脑后。不过是好友家的表亲,小时候凶巴巴,现在又爱装样子,过个生辰和自己有何相干。
可是此刻他骑在马上,夏夜的风飒飒吹过耳边,他想起那个噩梦。原来当时她真的在被人追杀,真的命悬一线。
这种奇妙的感觉夹杂在今日对她的重新认识里,让他动了准备贺礼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