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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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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7月22日。。。。。。。。。。星期四。。。。。。。。。。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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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宜昌,看大坝是经典之旅。今天的目的地是三峡大坝、秭归新县城和葛洲坝,完全围绕水利工程展开。车程有点长,路上除了山水,还有隧道。我以前没走过隧道,仔细观察,那是条很长的单行线隧道,隧道内有暗格一样的门窗、车辆掉头的岔口和不知道用来干嘛的小房间。思绪在“小房间的作用”上不断延伸、发散……路上还看到电缆车、酷似主席头像的“毛公山”和云雾缭绕的仙境,山下翻腾的长江水颜色浑黄,大概能赶上黄河了。看着如一般的云雾和黄长江,思绪又飘飞了好一会。
坛子岭的观景台是观察三峡工程大江截流的制高点,可能是我脑子不太好,看了半天也没记住哪儿是导流明渠,哪儿是坝,哪儿是电站。作为一个景点,除了三峡大坝模型,这里还有翠绿的草坪、气势恢宏的大禹治水浮雕,来来往往的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也为这个景点的名气做了充分注解。而这里,除了图腾般的浮雕,最吸引我的却是能俯瞰三峡工程的工地,看着那些小如蚂蚁的挖掘机、自卸汽车、混凝土车等各式机械来来去去,十分疗愈,放空地看上一天也不觉得无聊。在坛子岭,最终我还是把我们班的四个人聚在一起拍了个合影。品种繁多的蝴蝶是宜昌三峡的特色之一,我在下山的路上买了两张封塑的蝴蝶标本,打算送一张给苏小鹏。
秭归新县城是国家出资建的,用来安置三峡水库淹水区搬迁出来的居民。新建的长江大桥是现在比较少见的“拉索大桥”,桥面通过大小粗细不一的钢索拉起,固定在桥中高高立着的主塔上,桥下没有太多桥墩,桥跨度也很大,和我们县里的大桥很是不同。新县城里的房子也都整齐划一,美观大气,只是差异度不大,新搬来的人怕是很容易找错家门吧。
从新县城出来后去了葛洲坝,看船一级一级过船闸也挺新鲜,之后就坐车回大本营了。还没走到房间,陶然突然跑来神秘兮兮地塞给我一个用报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纸包,说送给我,然后就慌忙跑开了。我一下懵了,不知道是啥情况,他送了什么给我让他那么慌张?身边时不时有回房的同学路过,为免不必要的传言,我手捂着纸包迅速塞进随身的挎包,做贼一般悄悄走进房间。压制住心里的好奇和疑惑许久,等到房间没人,我才敢偷偷打开那个纸包,里面竟是一个红色心形的绒布盒子。看见盒子的同时,我心一沉,预感模糊猜测的某些事也许要坐实。屏住呼吸,怀有一丝侥幸,慢慢打开盒子,一块剔透的白玉出现在眼前,我呼吸急促,心跳加速,仿佛突然被烫着了一样,慌得连刻在它上面的纹样都没太看清,就迅速合上盒子,包好报纸。对我而言,这礼物背后的意义远超过礼物本身,它不是礼物,而是摆在我面前的一道难题,我该怎么应对呢?东西是肯定不能收的,可他是个敏感的人,要怎么退回去才能不让他内心受伤呢?
吃过晚饭,等卢小芳她们都出去玩了,我把陶然叫到房间,拿出那个报纸包的盒子,谨慎地措辞,用万分柔和的语气说同学朋友一场,不能无缘无故收他这么贵重的礼物,并致以十二万分的歉意。他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我,什么也没说,只执意不愿收回盒子。我硬塞到他手上,他原本打算推搡僵持一会,忽而听到卢小芳在远处的说话声,他只好阴沉着脸转身离开,离开前瞥我的一眼里充满了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的行为终究还是伤到了他,私下单独处理、柔和的语气和抱歉都没什么用。他是一个那么敏感而忧郁的人,我是多么希望他开心快乐啊,伤害他不是我的本意,可那个我又实在不能收。这道题我终究没解对。
卢小芳到房间似乎并没发现什么异样。她几乎一天都没怎么跟我说话了。昨天我们一起认识了上一届那个姓肖的女生,她看起来人很亲和,住在隔壁房间。说不清具体哪个时间节点之后,卢小芳就和她走得异常近了些:一起去买零食,一起聊天,没有活动的时间就腻在隔壁房间,即使回我们房间也不跟我搭茬,和肖在一起说笑的声音似乎也有些刻意地放大,好传过来让我听到她们笑的有多开心。她是在跟我冷战吗?可是,为什么呢?因为我执意叫同班男生合影吗?还是质疑了她“爱吃零食是女生的天性”的观点?也许没有饭后和她们一起去买零食吃比质疑观点更严重吧。我印象中,乡下妹子应该是朴实、节俭的,她的娇生惯养和大手大脚花钱买零食完全颠覆了我对乡下妹子的印象。就这样,她不理我,我也不便主动开口找她,泥菩萨还有点土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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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7月23日……星期五……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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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气还不错,出来的这几天都是晴天,今天我们要看的是白果树瀑布,离大本营不远。景区里是紧贴着山的石板路,一米来宽,沿着石板路往里走进山林腹地,随手便能触到山壁湿滑的青苔,抬眼便能看到石缝里倔强生长的蕨类,就如同随时打算与这山里的精灵来一场亲密接触般,身心都是轻盈的。路途中有三座铁索桥,最后一座最大,约一百多米长,一米多宽,晃晃悠悠,仿佛挂在山间的长藤。现在不是丰水季,桥下的水流不大,间或突兀着嶙峋的怪石,身后时不时传来女生的尖叫声和嬉闹声。我不恐高,也不怕吊桥,心里微微鄙视了下胆小的女生,继续向前。
走没多久,便看到个大瀑布,约四十多米宽,一百多米长,中间被分成三段,宛若一匹白色缎子被扯成了几绺。水汽迎面扑来,湿润了脸颊,击打在石头上的水花飞溅,一片晶莹剔透。乘大伙儿不注意,我爬过阻挡在面前的怪石,向瀑布靠近,向禁区靠近。仿佛受到了某种灵魂的召唤,忘我地投入,想更多地拥抱这水,这雾,这无可束缚的自由。
“那是谁?!快回来!”一声大吼,我被叫回到安全地。这时才意识到瀑布旁有一叫“烟雨亭”的小亭子,这亭的名字似乎与我也有些缘分。亭子里的石桌椅都被水汽打湿,果然一副烟雨蒙蒙的意向。仙女瀑在更里面,需乘船才能进入,它没有白果树的气势,但有种独特的婉约美,如一丝白绫,顺山而铺,到山脚汇成墨绿化不开的深潭,涓流汩汩而出的是不愿被深锁的一丝灵动。
回程的路上,我拣了些形状奇特的叶子夹入日记本中,但我不掐花。花是美的,长在这深山中的野花更美,让这淡蓝或浅紫的生命去妆点这美丽的大山吧,为何要据为己有呢?而山的绿是那么丰富,我就自私地留一点绿吧。
由于各种原因,原计划中的山林烧烤改成了回家的车上一人发两串羊肉串。路上有晕车的老师和同学换到前面去坐,又有人要打牌,位子换来换去,陶然坐到了我旁边。挨着他的胳膊觉得有些烫,问他是不是发烧了,他说有些晕车,我把窗边的位子换给他坐。几个小时车程后,汽车开回学校,旅行团自行解散,各自回家。陶然让我陪他走走,看他消沉的样子,我担心他会出事,便答应了。一路上,他说了很多,关于班上的人和事,关于他家里的各种烦恼,关于他过去和现在的学习,关于他的一些流言蜚语。他说的我都选择相信,即使有几个女生跟我说他如何阴沉,如何不好,我都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他没什么不好,只是有些敏感,有些内向,有些消极。如果可能,我想改变他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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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苏小鹏经历过的“女人间的是非”,我也一样跑不掉。看到为吃不吃零食而闹别扭,我简直笑死了。想吃、有钱买就吃,不想吃或没钱买就不吃,有什么可争执的。就像现在的奢侈品消费,有钱人买得起,几万的衣服、包包对他们来说就像几百块对普通人一样,有消费能力就消费。没钱的人想买,愿意为了几万的品牌溢价勒紧裤腰带吃几个月的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让他挨着好好吃土就好了,旁人有什么必要激动得跳脚高喊:“超出支付能力的奢侈品消费是不理性的!”每个成年人都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默默地吃土,你有什么立场去批评别人?除非他跳出来说:“吃土好苦啊!土好难吃啊!”你就丢给他一个字——“该!”
曾经,在勤俭至极的父母多年潜移默化的教育下,我被成功洗脑,认为一切追求享乐的行为都是可耻的,辛劳和吃苦才是光荣的。父母认为爱打扮穿得花枝招展的女孩是不正经的、把自己的优点和成绩挂在嘴边的人是自大浮夸的、爱吃零食的孩子是不乖的。我在继承他们观念的同时把这些观念也推向了极致:吃零食不仅仅是吃的事,它被上升到道德层面,用于衡量一个人的品质。除了吃零食,一切消费习惯和行为习惯都被上升到评判个人品质的层面。可几十年后的我却变得爱吃零食了,不知道这算不算“物极必反”。如今,人均收入比几十年前已大幅提高,鼓励和刺激消费也成了拉动内需、促进经济的一件好事,还有谁会说“消费是可耻的”呢?处于不同的环境、不同的人生阶段、不同的社会层级,对一件事往往有截然相反的看法,而年轻的时候,总觉得事情非黑即白。
在中学严禁谈恋爱的大环境下,很多女生为自证清白、矫枉过正,在男女生间建起了阻碍交流的“高墙”,和同班男生合影也自然成了禁忌。生活中,中学、大学官方禁止谈恋爱,听话的孩子们二十多岁毕业后,面临就业和结婚的双重压力。就业有十几年的学习和工作实习打基础尚且困难重重,而婚姻在什么时候给过我们感情培养和学习的窗口期?于是,有了大量剩男剩女和离婚率升高的双重社会现象。“越禁止,就越有吸引力!”禁止无法阻拦不听话的孩子们暗地里偷偷摸摸早恋,反而加强了他们叛逆、“偷尝禁果”的意愿。没有正规渠道对两性健康知识正确的引导和经济支持,不少人为了筹钱走上歧路,或偷或抢,或裸贷,或背着父母到黑心医院堕胎等等,“禁止”把年轻人越推越远。
现在的我看来,“听话”也并不是什么褒义词。以前,夸一个孩子,最常用到的词就是“乖”、“听话”。可仔细想想,乖和听话的本质其实是“顺从”、是阉割了独立思想的傀儡。在战争年代,听话的人缺乏反抗精神,在和平年代,听话的人缺少破局的创新精神。老师和家长夸赞听话的孩子,是为了便于管理。就像现在大多数传统企业招聘中,听话的庸人和桀骜的天才,企业大概率会选前者。前者大概率缺少些创造力,不适合创新型的岗位,但能较快地融入大组织。对于传统企业、大组织企业而言,听话、融洽地参与团队协作发挥的作用往往比突出的个人能力发挥的作用要大得多。但往后几十年,随着AI人工智能的发展,传统行业中常规机械性工作会被优先替代,而新新行业会挤占传统行业的市场占有率,有创新能力的人才是更具竞争实力和不可替代的。当父母的还要再用“听话”去教育孩子成为易被替代的“机器”吗?
至于陶然,孩子,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改变一个消极落寞的人?别人凭什么因你而改变?即使真的有所改变,你又有什么把握让改变向着对各自都好的方向发展呢?
不知当年哪来的自信和勇气,认为自己有能量去感染一个不开心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毫无依据地全盘相信他所说的话,就只是一门心思想要拯救他的不开心。也许是因为年轻吧,简单地认为真诚和爱能影响和解决一切问题。年轻,也正因为简单才显得美好和可贵的吧!只是,在那样的大环境里,我无法义无反顾地奔向他,带动他。理智告诉我,推开他、保持适当的距离才能让彼此的关系安全而持续。于是,约束自己的情感和行为成了每日的修行,就像以往用意念控制自己对物质的欲望一样,用理智努力让自己活成一部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