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羊城时一样,为了体现秦川视死如归的胆魄,不但李家男人全员上前线,李家的女人们也都加入后勤保障中,包括孕中的小七和樊姨娘。
小七到还好,毕竟经历过羊城大捷,见识过血肉模糊的伤口,虽不习惯,但也不至于吐个没完。
大房、三房那几个可就不行了,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哪里经得住这种冲击,不到一上午就吐得脸色青黄。
樊姨娘和小七因怀着孩子,黑氏只让她们做些缝制绷带的事儿,偶尔缺盥洗的人手,二人也会帮着洗涮一下。
“两个小嫂子,歇会儿吧,该吃饭了。”一个穿青布褂的中年妇人过来招呼樊姨娘和小七吃饭,她是纱条房的大管事,人称乌大嫂,听说丈夫是怀化执戟长上,是个有品阶的,因此她在这里很有些地位。
小七和樊姨娘正在给纱布锁边,二人身上均穿着半旧的粗布衣裙,腰上系着月白的围裙,这围裙是“后勤”人员的标志。
“嫂子只管去,我们把手上的活做完再说。”小七催着这位乌大嫂先去吃饭。
今日是她和樊姨娘头一遭来这间纱条房,主要是大太太觉得伤兵所太乱,怕她俩不小心被挤到碰到,特意给她们找了处安静地方,才刚坐下没多久,总不好上来就去吃饭,再者她们的饭食都有专人送来——有身孕人,哪敢真让她们吃外头的东西。
乌大嫂也没说什么,领着几个妇人起身吃饭去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特别女人多的地方。
几个妇人出了纱条房没几步,一个穿碎花布的中年妇人回头瞅了瞅,这才压低声音对众女道,“这两个新来的,定是哪家当官的婆姨,瞧她们生的那模样,再瞧那葱段似的手指,哪像是干活的人。”
众人听后都点头称是,唯独一个穿白绸衫的年轻妇人不服气,她爹可是翊麾校尉,比乌大嫂子的相公还大两阶,她又生的好,原本是要嫁去黑家的——可惜没成,自小就骄傲的很,听不得别人比自个强的话。特别出嫁之后,四里八乡的,哪个不羡慕她婆家烧了高香娶来她这么个门第高的美人儿,性子越发要强起来。虽屋里那两个也好看,但她就是不服气,尤其见她俩穿着半旧不新的粗布衣裳,哪一点像是官家婆姨了?
因为有了攀比之心,这白衣小妇人便开始了她的攀比之路,比如做针线时有意无意跟众人聊起官家太太们的衣食穿戴,其实就是想戳穿小七和樊姨娘的面目,让她俩现出“原形”。比如聊起秦川女子如今正流行穿一种繁花锦的衣裳,一身像样点的襦裙就要十多两银子,屋里能有这种衣服的怕也只有她了。
小七和樊姨娘听完对视一眼,后者冲前者眨眨眼,回那小妇人道,“到还真没有。”繁花锦那么密实的料子,一般用在冬装上,而且因为太鲜艳,多是用来镶边之用,真要做成褂子穿在身上,岂不成了花脸唱戏的?
那小妇人瞧她们连件繁花锦的衣裳都没有,不禁在心里嘲弄一句,早说她们是雁贝货。于是又乘胜追击聊起了茶果点心的事,“红厢居那莲蓉馅的桂花酥一盒就要八百钱,就这么着还买不着呢,听说是千叶峰那位樊娘子最喜爱之物。”
小七默默瞧一眼樊姨娘,樊姨娘回她一个无奈的眼神,心说她连红厢居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怎么就喜欢他家的东西了?再说她喜欢的是莲蓉馅的桂花糕,与酥字虽只有一字之差,可完全就不是一样东西,可见传闻这东西听听就算了。
屋里正聊得开心,外头有婆子来找乌大嫂,说是有个叫谢济堂的大人来寻她,像是乌大人拖他把前日受赏的东西带回来。
众人一听都开始恭喜乌大嫂,只小七和樊姨娘脸色生异。
在樊姨娘的撺掇下,小七还是出门来见谢济堂。
谢济堂正跟乌大嫂交代所托之事,眼神不经意一瞟,居然瞧见了自家女主人,赶紧收拾仪容,上前恭敬一揖,“夫人。”
小七嘴上答应着,眼睛却不停地朝外瞟,谢济堂一直跟在他身边,谢济堂下来了,他会不会也来了?
谢济堂何等聪明人,自然看得出她的意图,眉头一扬,笑道,“将军刚从均河口得胜,黑荆黑大帅命他暂下来修整两日,如今正在前头榛树林里驻扎,我这就派人去告知夫人在此。”
“不用他过来,我过去就是了。”拼死劳命那么多天,好不容易下来两日,哪舍得让他来回奔波!
说着就要出门,谢济堂哪能真让她自己过去,再说那是军事重地,家眷也进不去,忙指示一旁的卫兵跟出去,这边快速跟乌大嫂交代完她男人的嘱咐。
乌大嫂的男人跟谢济堂有点远亲,她自是知道他的身份,刚见他对小七那么恭敬细心,心中已有了六七成明朗,望着小七的背影问道,“这位莫非就是石院那位吴氏夫人?”
谢济堂没说是或不是,算是默认了。
乌大嫂顶着一脑门子的震惊回到屋里,白衣小妇人还在显摆呢,一旁的樊姨娘也不恼,到听的有滋有味。
乌大嫂偷眼仔细瞧了瞧樊姨娘,心说刚才那位既是石院的大夫人,这位肯定也不是普通人。视线在她圆鼓鼓的肚子上来回看一眼,听说大公子那位樊姨娘又有了身孕,莫非……突然有点同情白衣小娘子,她若是知道旁边这人正是她张口闭口拿出来炫耀的正主,会作何感想?
不管乌大嫂怎么明示暗示,甚至打断,那白衣小妇人就是要炫耀,炫耀她爹娘,炫耀她外祖,甚至炫耀她那位前程看好的夫婿。
樊姨娘听着听着到听出点乐趣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聊起来。
正聊到婆媳关系时,门口来了个青衣婆子。
樊姨娘见是她,赶紧起身迎上前,因这婆子是大太太黑氏身边的亲信梁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