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立刻发觉在这肉香与花香之间,竟隐藏着一种危机与杀气,他心房怦然跳动,转目四顾,龙布诗却已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他双眉一皱,悄然后退,想去寻找他师傅的行踪,哪知他方才退到树丛,突听树丛中轻轻一笑。
笑声在这岛上,当真比雷鸣兽吼还要震人心弦,比凤啸龙吟还要珍贵希罕。南宫乎心头一震,霍然转身,只见风漫天斜斜倚在一株巨树下,他衣衫神情,俱己狼狈憔悴不堪,显见已不知受过多少日子的折磨,颔下的虬髯,也变得乱草般令人不快,但是,他的那一只未被眼罩遮盖的眼睛,却仍散发着逼人的光彩,锋利得一眼便能看人你心底深处。
南宫平心头一阵堵塞,他忽然发觉他终是还不能麻木自己的情感。他缓缓俯下身子,哽咽道:“前辈,为着我们,你受了苦了。”
风漫无微微一笑,缓缓道:“受苦?……”他笑容里突地充满了尖锐的讥讽,接道:“受些苦反而好,这些痛苦,已将我快要麻木的情感刺得复活了,这些痛苦,刺得我终于生出反抗的勇气!”
他仿佛在喃喃,但忽然间,他目光又变得利剑般敏锐。
他一把抓着南宫平的臂膀,兴奋他说道:“孩子你看,那边那些老人,你可看得出他们有什么异样么?南宫平觉察出他语声中的兴奋,也想起那些老人目光中的神秘之色,刹那间,他心头也怦然跳动起来,脱口道:“你们要……”
风漫天颔首道:“不错!我已偷偷地扇动起他们的怒火和野心,今天,就在今天,这岛上立刻就要有一场好戏,不是住在山窟里的那群疯子立刻滚到地狱里去,便是我们死!就算死,也要比这样不死不活地活下去好得多,是么?”
南宫平赞同地点了点头,立刻便又想起一事:“船呢?这里有没有船……”
风漫天道:“船!要船做什么?”
南宫平怔了一怔,道:“没有船,怎能回去,难道有谁能插翅飞越这万丈汪洋不成?”
风漫天晒然一笑,冷冷地道:“回去?谁说要回去?”
南宫平又是一愕,只听风漫天长叹一声,道:“你可曾想过,若是让这些怪异的老人一起回到中原,那么武林中将会惹起怎样的风波?”南宫平默然垂下头去,他实在连想也个敢去想。
风漫天展颜一笑,振衣而起,他铁拐已失,此刻支着一技短杖,笑道:“先去饮酒,静观好戏。”
南宫平道:“前辈……”
风漫天道:“你的心事,我已知道,只可惜无舟无船,你也无法回去的。”短杖一点,飘然出林。
南宫平木立在巨树的浓荫下,心事有如潮水一般突地涌起。过了半晌,突听颦鼓之声又起,五个麻衣黄冠的老人,并肩前行,后面跟着五个半人半兽的侍者,十条金毛闪闪的手臂,高高举起,手托着一具石床,石床上盘膝端坐的,正是那锐目高额的诸神岛主。
日正中天,这诸神岛主的面色,在日光下惨白得有如透明一般,他似乎甚是畏惧阳光,是以便命那些兽人侍者将石床放在林边的浓荫下,石床方自放下,人群中便爆起了一阵狂笑之声。
在这岛上,笑声已是罕闻,何况如此放肆的狂笑。
诸神岛主眼神一扫,立刻捕捉注笑声的来源,沉声道:“守渊,你笑什么?”
风漫天短杖一点,“嗖”地自人群中窜出,大声道:“风乃祖宗公姓,漫天乃父母所名,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便是风漫天,谁叫守渊?”原来“守渊”两字,正是‘渚神岛“赐予风漫天之名,正如南宫平也被另外取了个名字一样。这班老人想是因为已有多年未曾听说如此豪快的言语,是以大家虽然俱已心如槁木,此刻神情也不禁露出了激动之色。一点星火,落入死灰,使得死灰,也有复燃之势!诸神岛主阴沉的面色却丝毫不变,缓缓道:“好!风漫天,你笑什么?”
风漫天仰天笑道:“可笑呀可笑,今日在这岛上的人物,想当年有哪个不是叱咤一时的英雄,但如今却俱都变成了走肉行尸,竟都要听命于一个半疯半痴、半残半废的怪物,此事若是说将出去,势必无人相信,岂非令人可笑!”
诸神岛主锋利的目光,瞬也不瞬地凝注在风漫天面上,他面色更是苍白,闭口不发一言。
风漫天胸膛一挺,笑声突顿,大声道:“我等来到此间,本是厌倦风尘,以求避世,却不是为了要来受你的虐待,过这囚犯一般的日子。我且问你,你有何德何能,要位居这一群天下武林精萃之上?”
老人们虽仍无言,但神情却更是激动,南宫平更是热血奔腾,不能自己,几乎要鼓掌喝起彩来。
诸神岛主目光不瞬,缓缓道:“好极,你此刻挺胸狂笑,放肆胡言,必定是有了几分把握,那么……”他目光突然厉电般一扫,道:“还有谁与他意见一样的,都请站出来!”
南宫平恰巧站在他身后的树林里,是以看不到他的目光,但只听得他语声中确实有一种慑人心神的力量,放眼望去,只见他目光扫过之后,立在他面前的一群老人,却都变得面如死灰,非但毫无前进之意,反而情不自禁地微微后退。
诸神岛主冷冷道:“就只你一人么?风漫天面色大变,霍然转身,大声道:“你们怕什么?我们多日来的商议,各位难道忘了么?”
老人们垂手而立,一言不发,风漫天面容渐渐苍白,缓缓转回身子,他手掌紧捏着木杖,指节也变得一如他面色般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