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毛主席习惯地在深夜时分打开当天的《人民日报》,当翻到第三版时,看到了一篇通讯《第一面红旗——记江西省余江县根本消灭血吸虫病的经过》。
副标题的字不大,却吸引住了毛主席的目光,读罢,他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连声说:“好,好,全国都这样,那该多好啊……”心情激荡之下,两首七律题毕。
随后,毛主席又挥毫给胡乔木写了一封信:
乔木同志:
睡不着觉,写了两首宣传诗,为灭血吸虫而作,请你和《人民日报》文艺组同志商量一下,看可用否?如有修改,请告诉我。如可以用,请在明天或后天《人民日报》上发表,灭血吸虫是一场恶战。诗中,坐地,巡天,红雨,三河之类可能有些人看不懂,可以不要理他,或须作点解释。
毛泽东
七月一日
也许很多人并不理解一个伟人为小小血吸虫而牵肠挂肚的情怀,无法理解这场人疫之战的重要性。事实上,在毛主席挥毫题诗的时候,在南方12个省市里,消灭血吸虫的战役正在如火如荼地开展着。
这场战役是由时任最高人民法院院长沈钧儒一封书信发起的。
1953年,沈钧儒在太湖疗养时,发现在长江中下游各省血吸虫病流行极为严重,像瘟神一样威胁着人们的生存:这种肉眼看不见的灰白色线状小虫,当虫卵入水孵化形成毛蚴,向水清处游,遇着钉螺便钻入钉螺体内进行无性繁殖,生出无数的尾蚴,再从水里钻到人畜体内寄生。只要皮肤接触到疫水,只需要十几秒钟的时间就能引起血吸虫病。儿童被传染血吸虫病后,发育受到影响,甚至成为侏儒;妇女被感染后,多不能生育;青壮年感染此病后,丧失劳动力以至死亡。血吸虫病的肆虐横行,使不少疫区人烟稀少,田园荒芜,还出现了不少“寡妇村”,无人村。
看到这些,沈钧儒心急如焚。9月16日,他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反映了这一情况。不久,这封信便和附带的材料一起放到了毛泽东的办公桌上。
字字如血。毛泽东看完信和附件后,立即铺开信纸,给沈钧儒写了一封回信。
沈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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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佗无奈小虫何(2)
九月十六日给我的信及附件,已收到阅悉。血吸虫病危害甚大,必须着重防治。大函及附件已交习仲勋同志负责处理。
顺致
毛泽东
九月二十七日
其实,如果更早的话,对血吸虫的调查和防治可以上溯到1949年解放军渡江战役。早在1949年解放军渡江作战之前,华东军区便有不少来自北方的战士在练兵中感染血吸虫病,造成大批非战斗性减员,当时部队进行了一些防治工作,但是离消灭血吸虫还差得远。这次沈钧儒的书信,则将血吸虫的问题又一次摆上了桌面。
为了掌握大量的第一手资料,一场深入的调查研究随即展开。
狮子岩的传说
这时的余江县,正如《送瘟神》诗中所说的——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
从1919年到1949年,整个余江先后有29000多人死于血吸虫病,42个村庄濒临毁灭。在余江县下辖的蓝田坂村,1909年至1949年间先后有3000多人因患血吸虫病死亡,14000多亩田地变成荒野。原有500多户,2200多人的荐头村,在解放时只剩下了8户。上、下黄村两个村子,上黄村只剩下了十几户人家,而下黄村虽然还存有40多户人家,却有48个寡妇,变成了“寡妇村”。
和疫病同样害人的,还有乡里村间蒙昧的传说。余江周边广为流传一种说法:得大肚子病是因为吃了狮子岩的水。
几百年来,白塔河都是当地人赖以为生的水源,河边有一块酷似狮子的岩石,这头狮子俯卧在地,闭目张口。嘉靖年间,当时的知县在狮子岩旁边开凿了一条引水渠,沿渠可以灌溉上万亩水田。引水渠修好后,远远望去,白塔河的水便像是从狮子口中汩汩流出的一样。
此后多年,引水渠年久失修,大部分渠道淤积严重,杂草丛生,正好是适合钉螺滋生繁殖的最佳场所。而村民也自然而然地把得病的原因归罪到了狮子岩头上,认为是人们喝了狮子口中的涎水,狮子发怒,因而让村民患病。
因为这个荒诞的传说,余江县多年来只有患病人数的增加,而很少有外来人进入。
在疫病的侵袭下,病患遭受的痛苦难以尽述。已经84岁的陈则民清楚地记得自己亲眼所见的惨状:上黄村血吸虫病人黄万明已经到了晚期,腹大如鼓,四肢却比枯柴还瘦。因为腹痛难忍,黄万明操起家里的镰刀戳破了自己的肚子。待到陈则民见到时,黄万明已经去世,黄绿的腹水流淌一地。
为了维持起码的生活,当时不少晚期血吸虫病人依然挺着大肚子下地劳动。由于耕作无力,每亩地只能收获稻谷数十斤,碰上灾害,甚至颗粒无收。有人编的一首山歌是“蓝田坂的禾,亩田割一箩,好就两人抬,不好一人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