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焉到哪里去了,这个问题恐怕知道底里的并不多,而宇文硕和西门若水就是其中之二。他们飞快地掠上树稍,只望到一道人影,当下拼命追了下去,但遗憾的是,对方的身手实在惊人,就连宇文硕也望尘莫及,西门若水更难望其项背了。两人追出后,刘海宁与柳荡夕也随后追了出去,但他们的功夫较西门、宇文二人又有不及,只追了不到十里就失去了两人的影子,最后他们四下徘徊一番,终未寻得蛛丝马迹,只好怏怏作罢,回去携回弟子不说。
却说慕容焉被那人提着,行如流水,飘若惊鸿,如一道轻烟般,乘空落霞,不过一个时辰的光景,早将西门、宇文二人远远甩在后面。其实说来,西门若水的武功修为与宇文硕尚有一截差距,但轻功是她的拿手绝技,她一个女子本就体轻如雁,是以施展开来,竟较那宇文硕相差无几,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慕容焉看了那人一眼,突然骇然吓了一跳。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段国国君疾陆眷的从弟,段国的右贤王段末柸。他一手提着慕容焉,右手中提着一条精钢禹王长槊,这条银枪怕是有数十斤的重量,真正用起来怕是没有千斤之力绝难如愿。这点令慕容焉惊骇莫名,当日他只听凌重九说过,段国的第一高手乃是左贤王的兄弟段文鸳,其人素有‘倾国一槊’之称,枪术天下无双,但遗憾的是,慕容焉在辽西却并未遇到其人,暗下常引为大憾。但今日看这段末柸的身手竟也如此厉害,怕是不在传说中‘倾国一槊’之下,而他平时竟然毫无表露,外人只知他会些功夫,却哪知他有如此修为啊!
别的不说,仅是这脚下的功夫,就是慕容焉平生仅见,屈指数来,或许普天之下只有两中最传说中的上乘轻功堪与匹敌。当年慕容焉曾听凌重九前辈言及,天下最上乘的轻功一是中原十三柄剑的丘朝山的‘驾空策影’,一个是神偷虞风行的‘乘空落烟’,后来丘朝山去世,‘驾空策影’就失传了,‘乘空落烟’亦不知所踪,除此之外,段末柸的轻功算的上是最上一乘了。这些绝技的高明程度虽在意料之中,但只有亲临其境,又惊为异世,所谓眼高手低,往往如此。
慕容焉道:“原来是右贤王,你……你抓我做什么,要带我去哪里?”
段末柸冷冷一笑,气息丝毫不乱,轻松地道:“你不是聪明绝顶么,今日你不妨猜猜看,反正猜错了亦无所谓。”
慕容焉心中暗惊,他骤然发现自己一直忽略这个人,或许他才是段国最危险的人物,但怪就怪在自己无慧眼识人之能,却无疑为左贤王段匹磾留下了一处绝患。一念及此,他突然心中制郁难消,又是吐血,暗怪自己太大意了。
段末柸再不发一言,掠成一道轻烟,不知行了许久,竟然直越乙连城而过,带到烟霞西去,金乌将坠之时,他们已到了段国之外的边境,此地乃是宇文、段国、慕容三国之间的界地,三国在此地壌址相接,经年的刀兵之灾将这里变成了缈无人烟的绝境,西面有座小山,附近有片不大不小的树林,段末柸提着他一直上了小山,方将慕容焉抛到地上,停下行程。他将长槊插在地上,四下扫过一回,满意地暗暗点头。回头看了慕容焉一眼,道:“你的伤势如何,不碍事吧?”
慕容焉心中暗自盘算,他撑着盘腿坐下,道:“右贤王,想不到你的修为竟然如此深湛,我在贵府盘桓有日,竟丝毫没有看出来,王爷隐藏的好深啊。”
段末柸笑了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武功在我,不过取食之器,大丈夫当立宏图伟志,成王途霸业,窃取天下如烹小鲜,余皆何足道哉!”
慕容焉心中不由暗暗一震,他的惊惶震骇实在不轻,自己自负以仁行身,但到头来却被这个枭雄骗得彻底,这段末柸的野心远远超过了段王疾陆眷和他的叔父涉复辰。一念及此,他不禁叹了口气,道:“右贤王既然将王图霸业说给我这个外人,看来今日一定要杀了我的,是么?”
这下倒令段末柸吃了一惊,暗怪自己错口,如今再问他问题,这少年怕是再不回答。他突然灵机一动,道:“慕容公子你太小看我段末柸了,你是我平生仅见的少年俊杰,我常暗下引为燕、代唯一的对手,我若杀了你,怕是再无人能与我一较,岂不寂寞!”
慕容焉何其聪明,段末柸虽然说得慷慨激昂,豪气决天,但慕容焉很清楚,他如此说不过是想从自己嘴中掏话,但又怕自己知道定然一死不肯再说,才弄出这段话来。段末柸看他犹豫,还以为他已然心动,指点西南的段国,道:“小兄弟,你可知道在段国何人的武功最高么?”
慕容焉不解他是何意,摇了摇头。
段末柸道:“江湖中人知道我的兄弟段文鸯乃是‘倾国一槊’,孰不知我的修为更在舍弟之上,只是我段末柸不喜虚名,更将他视为我武道上的对手,照你的话,莫非我还能将我的兄弟也杀了么,若是如此的话,我又何必秘技自珍,不求闻达呢?”
慕容焉淡淡一笑,擦了嘴角鲜血,道:“右贤王,你又何必对我这个外人如此浪费唇舌呢,今日你将我掳来,恐怕不是只让我听你诉苦这么简单吧,你想问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慕容公子果然是个爽快人,想来也定然是个聪明人,我们不妨先将话说明,不然我怕公子心里没底……”段末柸看了他一眼,复道:“我可以不伤你分毫,但需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此事过后,我回我的令支,你归你的慕容,我们各执所能,他日各挥千军,再于此地一较高下,你以为如何?”
慕容焉心中暗笑,这人心机如此之深,所谋如此之大,又如何会放过自己。但他亦想知道段末柸到底要问些什么,也不直接回答,只道:“不知王爷要问些什么,难道还有什么问题能难得住王爷么?”
段末柸闻言,还以为他从了自己,当下复转一叹,道:“说来惭愧,当日公子在令支时曾为大王谋寻三千旋刀神骑的节钺兵符,公子走时我王兄匹磾再无提即此事,想来定是已经寻到,但公子是否忘了归还,所以才派我前来索取。”
慕容焉心中暗笑,心道:“这段末柸所谋者大,怕是早有谋夺段国大位之心,如今想来定然已是万事俱备,惟欠东风,又来寻这京机三千旋刀神骑的节钺兵符,他这句话分明是掏话,若我回答兵符早归还右贤王了,那他势必知道兵符已经找到,接着就会逼问我兵符所在,自己被杀后,马上就轮到右贤王了。但若我说全然不知,他怕是也会立刻杀了我。”
一念及此,他踌躇半晌,不知如何回答。
段末柸心中暗恨,口中却道:“怎么,你不愿回答么?”
慕容焉道:“我是想说,但你我都是聪明人,又何必做如此无谓之举呢,王爷要下手,尽管立刻出手吧,大义所在,恕在下不能奉告。”言毕,端然危坐再不分辨,他索性将双目一闭,缄口不言了。
段末柸突然大怒,他脸色突然阴沉至极,正要发作,但又强忍了下去,缓了半晌方又道:“慕容焉,你真得要逼我用我不想用的手段么,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有的事却比死要可怕百倍,你也不想如此吧?”
慕容焉缓缓地道:“王爷,我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段、晋国界的古傲之患是不是你暗中主持的?”
段末柸闻言一怔,突然仰天大笑,片晌方道:“我果然没看错人,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了。不错,古傲是我的属下,我用他也是想探出三千旋刀神骑的节钺兵符,也是一片良苦的用心。”
“你当然是用心良苦了,你为了谋取京机的实力,竟然让人残杀自己国家的子民,段末柸你也太恨了吧?”
段末柸突然大笑,道:“你既然知道了,我说了那也无妨。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理当弃小就大,他们既然是我的子民,其生死权柄理当操诸我手,我要其生便生,我欲其死则当死,否则何异于以下犯上。”
慕容焉摇头长叹了口气,道:“你的子民?你王兄的子民何时成了阁下的子民了,你好大的野心啊!”
段末柸突然一怔,知道自己失口。但慕容焉乃是聪明绝顶之人,再欺瞒他等于自绝希望,当下道:“慕容公子,你既然知道了,我亦不瞒你了,不错,我是有登摄大位之心,但你不要忘了,令支不只我一个有此心志,我叔父涉复辰如何?我王兄段匹磾如何?怪只怪当年大王去世时,叔父假大王之令自立疾陆眷摄位,说到底,那只老狐狸还不是为自己打算,我除叛扶正,登摄大位,有何不可!”
慕容焉冷冷一笑,道:“阁下好大的口气,好完美的借口。当年的老王究竟遗命何人摄位,谁也不知道,仅凭此无稽之言就要推翻如今的大王,其一你对令堂兄不孝,其次对段国不忠,我若帮你,岂不罪深一等,你死了这条心吧!”言毕,他产长叹了口气,瞑目观鼻,鼻也观心,缄口再不说话。
段末柸倏尔勃然大怒,猛地将慕容焉一把提起,看是要用苦刑了。正在此时,山下突然飘上来一个人影,段末柸吃了一惊,急忙将慕容焉拍了穴道,猛地扔到一棵树后,方此之时,那道人影如落烟一般掠到此地,段末柸一看,却正是东震剑宗的妙月尊主西门若水,心中不禁亦惊亦怒,他没想到这女子竟有如此不俗的轻身功夫。
西门若水脚一着地,玉颜娇靥上渗出细汗,她喘了口气,看段末柸迳自拦住去路,突然拔出长剑,道:“阁下是什么人,敢不出一声就抢走我西门若水要的人,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