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娘子安好。”见赵三娘迎着自己过来,成清雪在伞下行了个礼,面上带起温和有礼的笑容。
“成掌柜好。”
赵三娘扶了扶斗笠,微微扬起脸。斗笠下露出的面容惨白,脸上不知是沾着雨水还是汗水,看着像是生病了,又像是有些紧张过度。
“赵娘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没……我挺好的。成掌柜随我来吧。”
两人在此处寒暄着,此时刘壮家里又是另一番光景。
何氏和刘旺听到消息后已经火急火燎地赶了过去。先是照例骂了一通,又赶忙手脚利落地和一起帮忙的麻芬、秋婶还有根叔他们家的打扫起来。
在雨水的冲刷下,那些污秽之物很难完全清理。不管怎么扫和擦,地面上总还有遗漏。万幸的是也因为这场雨,院子里恶臭的味道稍稍散去,没有之前那么呛人。
刘壮退到屋檐下,点燃了家里夏天用来防蚊的火绳。火绳是用结过草籽的艾草做的,晒干后再燃烧,会散发不呛人的烟雾,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遮掩住这里原有的臭味。
现在就只希望赵三娘能够拖住成清雪一段时间。
只要成清雪能够晚点到,等到这院内的气味散得差不多了,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那些果脯自然不愁卖不出去。
堂屋内那些散发晶润光泽的果脯正装在垫着稻草的箩筐中,等待着主顾的到来。
那是赵三娘和一家人的心血,是辛劳所得,是生活的希望。
吴礼的远房表姑奶奶许氏住在刘家村的东边,一直没有子女,自老伴去世后便深居简出。老人家每天在院子里种种菜换点米面度日,平时除了村人路过她家门口外,几乎没有什么亲人来探望她。
这天表姑奶奶刚从屋内出来,就看到篱笆外站着个大高个。
表姑奶奶眼神不太好使,隔着远门喊道:“是刘彪吗?还是刘进?”
“表姑奶奶,我是吴礼啊!小时候您还抱过我。”吴礼直接推开门走进去,对着许氏喊道。
“吴礼啊。你都这么大了。”许氏很是高兴,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快挤到一块去。已经很久没人来家里探望过她,她连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没想到这个孩子这么有孝心。
她正想拉过吴礼的手看看这个远房亲戚的孩子,却鼻子猛地抽动,下意识捂住了鼻子:“好孩子,你身上的味道怎么……”
吴礼尴尬地笑笑,闻着身上的味道。他身上和手上不免沾了很多屎尿,一路跑过来,雨水和汗水加一块,浑身都要腌入味了。
“表姑奶奶,刚才我不小心摔了,能不能借你家洗个澡?我自己烧水就成。”吴礼说道。
“快去快去。我去邻居那再借点柴来。”许氏给吴礼指了指灶房的门,自己慢悠悠朝百米远外的邻居家走去。
赵三娘先是给成清雪指了指远处连绵的山峰,表明原材料的来源地,又带着她一路走到村里的一口古井边。
村里共有两口井。赵三娘做果脯用的水,是眼前这口经历了上百年岁月的古井。古井里打出来的水清澈甘甜,人趴在古井口甚至能直接看清井底的模样。
赵三娘拿起旁边的木桶就想打一桶水上来给成清雪尝尝。
成清雪摆摆手示意不用。她拉过赵三娘的手,只觉得赵三娘手指冰凉,成清雪直言道:“不知道赵娘子一直不愿带我去你家可是有有什么疑虑?若是觉得果脯的收购价不满意,我们还可以另行商榷。主要是想跟赵娘子结个善缘。”
赵三娘的手上传来成清雪的温度,更多的是成清雪手里那个檀香手炉的温度。
三娘的目光从两人交握的手上,转移到成清雪如霜雪一样清冷的面容中。眼前的女子看着比自己的年纪还小,可是眼神坚定从容,待人真诚温和,赵三娘实在不忍心再瞒下去。
一旁的芝兰听完赵三娘接下来说的话后,一时惊叫出声:“污秽物?那果脯怎么能还要?你怕不是存心想骗我家小姐。”
“芝兰。”成清雪低声喊道,给了芝兰一个眼神。
芝兰自知失礼,抿唇不再说话,只安稳在成清雪的身侧撑着伞。
芝兰心里却自认没有说错。如果客人知道店铺里售卖的果脯曾经与污秽物置于一处,就算果脯本身没有什么问题,客人也难免会觉得恶心膈应。到时候退钱是小,砸了成家果摊的金字招牌是大。赵三娘拖到这个时候才说,一开始不就是想把这件事瞒下去,好叫成清雪毫不知情地收下这批果脯。到底是村里的泥腿子,见识不多,心思不正,不想为自己看管不严的过错承担责任。
赵三娘看懂了芝兰轻蔑的眼神,窘迫地涨红脸,她把手从手炉旁边抽离,连连向成清雪道歉。
成清雪还是一笑,却没有急着说话。刚才从村口见到赵三娘开始,她就觉得不太对劲。她想过很多种状况,却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如果真是赵三娘说的这样,眼下那批果脯是收不了了,这趟便是白来。可之前跟赵三娘买的十斤果脯已经卖光,镇上几个员外家都下了新订单。收不到货失信于人才是叫人头疼。不止是二叔那里,连父亲那里都难交待。成清雪心中一叹。
一时间,三人都在古井旁边静默,各有各的心思。
直到许氏的出现,才打破这里的僵局。
许氏慢吞吞地走下石板路,老眼昏花地看着古井旁边有几个姑娘站着。她隔着老远喊道:“谁在那?”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