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管乐不知何时已经戛然而止,含章台此时静得落针可闻,大家都等着皇帝或者太皇太后当场赐下旨意,可是没想到却只听见了一句清泠泠的“不愿”。
郗薇不用看也能猜到周围人诧异的目光,甚至大长公主与郗太傅,指不定是带着恼羞成怒的。
但她没有回头,亦没有理旁边小声的呵斥,朝着迎台上首的皇帝跟太皇太后,一字一句道:“老祖宗,陛下,这桩婚事父亲母亲跟临江王府是都同意了,可是从没有人问过衡阳愿不愿意,今日既然宗室的叔伯姨婶都在,那我也直言不讳了,这桩婚事,我不愿意!”
“混账!婚姻一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时轮到你说话了?”大长公主气急小声质问道,此时若不是在含章台,只怕她定是又要好生教训一番了。
郗太傅也是失望,之前他就觉得不放心,还特意叮嘱过她一番,没想到她当时答得乖巧,原来在这里等着,但他不似大长公主急言令色,而是面露痛色,“小四,你可知现在是什么场合?为父知道昨日惹了你生气,但你也别在这个时候说气话,你之前不是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嫁给亘儿么?”
大越就是民风再开放,也断然没有父母上赶着说自家女儿喜欢某某不能自拔非要上赶着嫁过去的道理,更何况郗太傅还是读书人,把这一切都归因于是她任性说气话,大抵在他们看来,这桩婚事是比她重要许多的存在,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时刻。
本来早就死心了的,但当再一次真实面对的时候,郗薇心中竟然还是有些说不出的委屈与难受,胸口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着,她告诉自己,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冷静。
而大长公主跟江太妃并不想再给她说话的机会,江太妃嗔笑出声打着圆场,“也是怪亘儿,这俩孩子打小就这样,三天两头闹别扭,但回过头来,又互相惦记着,真真是天杀的冤家。”
张太后闻言,捂嘴边笑边摇头,“那可不,哀家记得前儿年除夕,他俩就闹过一次,当时衡阳哭着闹着再也不理亘儿,回头又跟哀家和妙玉哭诉说要嫁给他,这俩人呀,哈哈。”
当初衡阳翁主跟临江王的事情,满上京谁不知道?闻言俱都笑了起来。
事情闹成这副样子,若今日不将他俩这亲事给定下来,以后不管是大长公主府跟临江王府还是郗薇跟李亘,脸面往哪儿搁?太皇太后有心撮合郗薇跟皇帝,可是此时皇帝也未曾出来说上一句,她心中也不禁打起了嘀咕。
“衡阳,此事毕竟是事关你们两个孩子自个儿的幸福,临江王已经说了他的态度,你老实跟哀家交代,你是否已经有喜欢的人?方才那话可曾意气用事?”
太皇太后打着一手好算盘,若是郗薇说心悦之人是皇帝,看在她这个婆母的面子上,蒋太后总不好拒绝,入宫就是顺理成章,而若郗薇还是放不下李亘,那她也就当成全大长公主,怎么想都是照顾了三方,这也是一个老人最朴素的心愿。
李赢也听出来了这意思,心也跟着“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她是不会再回头看李亘的,那么就只能有一个选择了,夜风裹挟着春日的花香拂上含章台,他袍袖下的手指微不可查的曲了曲。
郗薇看向迎台之巅高高在上的李赢,冕旒上的五彩垂玉珠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能依稀看见他微抿的薄唇,尽管袍袖盈风看不清楚神情,但他就那么立在那里,仿佛顶天立地,即使未曾开口一句,但她忽然有了无限的勇气。
帝王一诺千金,无论如何他都会履行对她的承诺,只可惜太皇太后的苦心,她终究是要辜负了。
郗薇朝上首磕了一个头,随即挺直了背脊,掷地有声,“回老祖宗,并非意气用事,衡阳确实是有喜欢的人了,但那个人却并非临江王,而是另有其人。”
她此话一出,整个含章台的人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李亘难以置信地看向身旁的少女,前世她那般喜欢自己,如今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这一看,他只觉心口一窒,少女神情坚定,肩背瘦削笔挺,像一支临风的芰荷,傲然亭亭而立,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稚气未脱的模样?
她分明分明就跟后来一模一样,他被骗了,她就是跟他一样是重生回来的!所以这一切才有了一个十分合理的解释!
“薇薇”他张嘴唤她,有心想解释一二,但是那些前世之事,怎么可能在此刻拿出来解释?一时只得顿住。
听得这声,郗薇侧首看了过去,语气无比冰寒,“还请临江王自重,你我非亲非故,如此称呼没得叫人误会。”
反正在别人眼中,她跋扈任性,他们也十分喜欢将这个标签给打在她身上,那既然如此,她就贯彻到底,不在乎多这一句两句闲话了。
她声音不算大,却语调泠泠清亮无比,在座之人无不刚刚好的听入了耳中,一时间有些甚至都有些后悔没有在刚刚玩儿个消失,这话一出,分明就是铁了心要划清界限,临江王府跟大长公主府的脸面简直是荡然无存,以后见了难免有些尴尬。
张太后跟江太妃姐妹多少有些面子上挂不住,大长公主脸色也十分不好看,她今日本就是准备抢了蒋环的风头,没想到风头没出上,倒是先出了一出闹剧,这一出只怕会在上京贵族圈被人说道上好几年了,她李令爱竟然就这么成了别人的谈资。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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