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摇头,“没什么,你忙完了?”
“阿力上个月去了上海,我托他带了些东西,刚才就是去拿的。”陆唯摇了摇袋子,“走吧,我带你去吃米粉。”
还是昨晚的那家小店,陆唯加了足够量的辣椒油,程天籁发现他嗜辣,每次都是三勺半的分量,他不吃葱,疲了的花生米也会一颗一颗挑掉。
“芬姨她们晚上找你为了什么事啊?”
“没事。”
程天籁低头咬粉条,陆唯见她不想说也不再问。她总是吃半碗就搁下筷子,冲他笑笑就安静地看窗外,光色朦胧的江边小店,廖剩无几的客人,陆唯会偷偷打量程天籁的脸,她一语不发圈出自己的世界,陆唯隐隐觉得,她身上有块磁石在引人入境。
吃完之后他送程天籁回家,夜风很舒适,在江边的堤岸上他们走的很慢。
“陆唯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你是说‘明月’吗?”他一下子明白过来,程天籁难得的主动说话。
“因为我也要赚钱啊。”他笑嘻嘻的,天籁看得出来,陆唯用的东西都不差,衣服、鞋、手机还有钥匙扣。
“你还在上学吧,这样上班到凌晨,第二天还有精神上课吗?”
陆唯诚实地点头,“没有。但是‘明月’的工资高,一晚上一百多。”
程天籁笑笑便不再说话,陆唯模仿着三步上篮的动作活跃的很,他扮鬼脸逗天籁笑,又是猩猩又是猴子的,这一路不显漫长,陆唯把她送到家楼下,程天籁上了楼才离开。
吕姨的房子昨晚被天籁收拾得很干净,吊顶上的灯坏了一盏,房间被灯亮隔开两半,天籁坐在沙发上,又到凌晨三点,她的睡意已经过了,此刻越发清醒。
程天籁看着吊灯一眨不眨,这样的夜太容易把人拉进旧漩涡。她想起很多,安宁的童年,绚耀的十八岁,还有两年后翻天覆地的遭遇。她的家庭,她的亲人,她闭上眼就会想起的人。程天籁跟昨晚一样,又在这个沙发上睡着,做了些光怪陆离的梦,亦真亦幻零零碎碎,知因搓着小手叫她“姐姐”。
姐姐。姐姐。姐姐!
程天籁突然睁开眼,身体还在梦境,思想已经回魂。吊顶上的灯一盏暗一盏亮,她盯着看,昏黄的光弥漫在眼里,越来越模糊,她手一擦,竟是满手心的泪。
“明月”在这座城市是最早一批发展起来的娱乐会所,与之一起的很多都已被淘汰,能生存至今,“明月”自有它的优势和背景。程天籁在这待了快一个月,也渐渐了解里面的人。黎苏专门负责场子的接待,交际手腕数一数二。芬姨人脉广,在“明月”最能说上话。
程天籁知道她们不太喜欢自己,大概是上次的事,芬姨一直心存芥蒂。吕凤娇是负责场所的营运,人手安排都归她管。总的来说,天籁也算得了她的照顾,一直在茶水厅做着。迪厅和包间的客人形形色色,吕凤娇没让她过来。
曲总倒是常来,也只有他来的时候,吕姨才让天籁上去帮忙。她当然知道曲总多多少少是冲着程天籁来的。每次吕姨叫她上二楼的时候,周围的人都窃窃私聊。本来就有些暧昧的事,添油加醋一番也就变得绘声绘色了。
前几次曲凌都是带着一帮人谈生意,今天却是他一个人来的。程天籁端着酒水敲门进去,沙发上只坐着他一个。曲凌笑着,“程天籁。”
她把酒端过去,曲凌摸着下巴仔细将她打量了番,“也不是国色天香,怎么就招人疼了呢?”
天籁心一漏,把托盘防卫似的抱在胸前。这动作惹的曲凌哈哈大笑,“放心,我不好你这一口。”他敛了笑意,说:“是宋昂。”
程天籁发现,与他有关的每一次,都是这样的猝不及防。听到他的名字,见到他的人,他叫她的小名,霓虹与城市有染的夜色里,以及那一声突如其来的“俏俏”。
但她就不明白了,“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曲凌一愣,这话可真不好听。潜台词就是:关你屁事,多管闲事。
程天籁的眼神凉如水,“没有什么事我先出去了,有需要您叫我。”
陆唯见程天籁一晚上心情都不怎么好,他抽空跑过来,“天籁你还好吗?”
她点点头,“晚上一起去吃米粉?”
陆唯呵呵笑,“不啦,今晚我得早些回去。”顿了顿,“把你送回家我再走。”
天籁心一暖,“那好,我等你。”
之后陆唯和她一起下楼,程天籁曾经从不相信命运一说,她信奉事在人为,二十岁之后才慢慢相信,世上还有一个词叫命由天定。
她甚至还来不及做准备,也没有能力预料到今晚的一场相遇。她即使有万分不情愿,也无法避免与某个人的别后重逢。
傅添早就就看到她了。在这窄窄的楼梯口,忽明忽暗的灯光里,程天籁穿着夜总会的制服,黑色短裙,黑色高跟鞋,她拿着托盘,一步一步的,慢慢向他走近。
如果不是楼梯太窄,程天籁一定转身就逃。傅添上楼她下楼,狭路相逢是必然。陆唯明显感觉身边人的不对劲。她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程天籁的眼神死死盯着迎面而来的男人,对方也是如此。
陆唯好奇极了,因为她竟然停在原地不走了。
“程天籁。”直到那个男人开口叫她的名字。像突然回魂,她的无措和不情愿是那样明显,急匆匆往下走,无法躲开于是就要逃跑。
“程天籁!”
她装没听到,傅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拧小鸡一样轻松将她拽到面前,“就不认识我了?”
程天籁说不出话来,他希望自己如何问候?以沉默,以眼泪,她都做不到。看到这张脸,回忆便呼啸而至,她连气都缓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