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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第1页)

接着,麻脸汉子把枣木棍子留在原处,用一种古怪的姿势走到宗四面前。宗四一愣之下,怜悯之心立刻油然而生,因为麻脸汉子不单单是个麻子,还是个瘸得很厉害的瘸子。

“掌柜的,打扰了。”宗四和颜悦色地说;“ 我是东雍阳村的,想跟掌柜的打听点事情。”

“东雍阳村!”麻脸汉子突然激动起来。“那先生一定认识翰林大老爷!光绪二十六年那年闹灾荒,要不是翰林大老爷赈济灾民,我娘,还有我,非饿死在山外边不可。翰林大老爷可真是一颗救星啊!”

“掌柜的是山里人?”

“可不是嘛。先生刚才说……打听点什么事情?”

“谁家的地方?”宗四指了指对面的窑场废地。“怎么闲着呢?”

“范家戏园范先生的。”麻脸汉子热情地介绍说,“早先这条街道上的很多地方都没主儿,谁先占着圈着就是谁的。范先生是西雍阳村人,先占的就是那个地方。听说范先生嫌它不够宽敞,派不上用场,所以就一直闲在那里。范家戏园和范家大院占用的地方,听说都是范先生花钱买来的,至少也有五亩地吧。”

“范家什么人做主?范先生吗?”

“瞧先生说的,除了他谁敢做主?别看他那四个老婆一个比一个精明,可个个都怕他呢!”

一回到家里,宗四就把自己选址的过程和结论告诉了宗雪竹。尽管宗雪竹又一次拍案而起,而且又喊了一声“好一个宗老四”,但宗四却连夺门而逃的念头都没有。宗雪竹大喜过望之余,深感宗四处事厚积薄发,以至周全与精细;虽生性狡黠诙谐,但一遇关节即郑重其事,奔忙劳碌之际不乏条理和睿智。因为粮食生意确与其他主意不同,毋需挺立于闹市而大张旗鼓,只要物美价廉,纵是深藏于陋街僻巷,也绝无妨碍。而且正如宗四所说,斜街的居民大都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如果把粮行办在他们中间,薄利多销,不但很有市场,而且获利不菲。同时,斜街出路通畅,与火车站相距不远,便于运输和仓储,在这里创办一家大型粮行,地利之便显而易见。

然而他这时想到的只是为粮行选址的原则,除了这个原则,宗四还想到了开办粮行的费用。去斜街选址之前,宗四就已经盘算清楚了,租房不如买房,买房不如盖房。自看到那块窑场废地,他更是胸有成竹。他想,它的主人纵是漫天要价,也绝对要不到东马市街建造之前最低地价的一半。况且,如何以更便宜的价钱把窑场废地买到手里,他也正在动着心眼儿。

于是,他又到斜街打听了一次,确认了窑场废地的主人倒在其次,主要是了解清楚了范家戏园的来历。范家戏园的范先生其实就是范嘉言的族人范鄂生。范鄂生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已经是范家在汉口定居下来之后的第二代传人了。从曾祖父到父亲,范家三代人一脉相承,把瓷器生意越做越红火,家业也越滚越大。父亲去世后,范鄂生处理日常商务倒还得心应手,应裕自如,但在做一笔大生意时却一时失察,功败垂成,巨额钱财转眼之间无影无踪,从此家道中落,一蹶不振。范鄂生从汉口举家迁回雍阳老家时,已经开始营运的铁路使雍阳如虎添翼,到处都涌动着奔忙不停的人流。他凭着商人的敏感立刻意识到,雍阳处处商机,遍地财路,然而出于一个失败者不堪回首的惨痛教训,面对东山再起的机会,他却无动于衷。福记公司建造别墅区时,他顺势而为,把父亲生前置下的一直由佃户耕种的田地悉数卖给了福记公司,换来了一大堆白花花的墨西哥银元。看见一条歪七扭八的道路渐成街区,他先到那里占地买地,在那里定居下来之后,又盖了一座戏园。范家戏园虽不曾日进斗金,却无惊无险,细水长流,他因此常说自己因祸得福。雍阳镇首次迎来一个敲锣打鼓的戏班时,泰和记说书场还在建造当中,因此范家戏园是公认的雍阳娱乐业的开山鼻祖。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十三章(3)

范家大院和范家戏园仅有一墙之隔。宗四推开范家大院嵌着铁帽的黑色大门,自作主张地拜访范鄂生时,范鄂生的一妻三妾正在戏园里清扫垃圾,范鄂生则坐在家里喝着茶。听了宗四的自我介绍,范鄂生相信他是宗雪竹的族人,却不肯相信他是宗雪竹的弟弟。宗四并不在乎这个,一把范鄂生递过来的茶碗接到手里就说,雪竹先生久居村里颇感腻味,想在镇上建造一座寓所用以调剂,问范鄂生卖不卖那块窑场废地。一愣之下,范鄂生半天没有说话。

“那窑场废地……”范鄂生沉吟道,“那窑场废地原本就是无主之地,范某得来没花一分一文,雪竹先生要用就只管用,何来一个买字。只是……只是雪竹先生要在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不错嘛。”宗四赶紧说,“雪竹先生待人接物不问贵贱,讨厌的就是把好端端的人分成三流九等。”

“那是那是。”范鄂生点着头说,“雪竹先生善名高才,范某未回故里就已经如雷贯耳。他若是寓居此街,此街定然蓬荜生辉,必成百姓福地。”

“范先生不妨说个价钱。”

“范某刚才说了,那是无主之地,本没有花费一分一文,雪竹先生只管在那里建造寓所就是,权当范某奉送。”

宗四把办粮行说成建寓所,是打算以此避开商人惟利是图的目光及其对商业行为的敏感,以便于用低廉的价格把窑场废地买到手。不料,范鄂生并不是佯装大方,确实要把窑场废地拱手相送。他喜出望外,乐嗬嗬地回到了家里。宗雪竹对他擅自拜访范鄂生的行径未加指责,却对素不相识的范鄂生慷慨赠地的承诺不以为然,一句话也没说就去了书房。然而第二天一大早,他交给宗四一封便信,信中除了素昧平生获此厚赠实不敢当之类的客气话,还以商量的口气约请范鄂生即日中午到长庆楼一聚。信送到范鄂生手里,范鄂生喜出望外。回家前,宗四往长庆楼拐了一趟,给李庆升打了声招呼,预定了一桌酒菜。

铁路的东头有一方土地叫长垣,与苏杭出美女、绍兴出师爷的人文风物十分相仿,长垣盛产名厨。李庆升就是一个名厨。他来自长垣,名字中又有一个“庆”字,所以把自己的酒楼取名为长庆楼。宗雪竹在长庆楼设宴请客,对他来说,一直都是非同小可的事情而不敢马虎半分。因为宗雪竹的每一次宴请似乎都意味着一个重大事件的破壳而出。尽管宗雪竹在长庆楼宴请客人的事情屈指可数,但他一想起来就记忆犹新的是:六个来自省城的名绅被宗雪竹宴请过后的第二天,火车站广场就聚拢起了抵制福记公司拓展矿界、就地卖煤的人群;一大群乡绅被宗雪竹频频举起的酒杯感动之后,一场营救矿业巨子吴浩宇的保释活动便在镇内镇外风起云涌起来……在他看来,宗雪竹虽然很少在镇上走动,但他所到之处,谁也不敢慢待。于是,像过去一样,他一声吆喝,几个徒弟就又提早忙活起来。听说族长要来长庆楼宴请客人,宗怀德显得特别高兴,干起活来格外勤快。快到中午时,听跑堂的伙计说,宗雪竹正沿着东马市街朝长庆楼走来,李庆升慌忙出门迎接。

“小人这厢有礼啦!”

李庆升行着过时的礼节把宗雪竹迎入长庆楼时,紧随其后的宗四朝长庆楼对面的盛世洋行扫了一眼。那是薛瑞祥的洋货店。因怕祖父听到风声,开业时,薛瑞祥连鞭炮都没敢放。宗四注意到,盛世洋行兜售洋酒的广告牌前,一个男人紧紧盯着长庆楼,像在观察长庆楼迎来了什么客人。走进长庆楼,宗四才意识到那人是范鄂生。不过,前来赴宴的却不是范鄂生一个人,沿着木楼梯次第而上进而又拥着挤着出现在宗雪竹面前的,还有他的一妻三妾。她们都没有涂脂抹粉,但个个都是如花似玉的漂亮女人。或许出于她们都很漂亮的缘故,抑或是她们要求人人平等的缘故,范鄂生不得不按四季交替的顺序轮流和她们睡觉,因为她们的名字一溜排开后,与一年四季恰巧吻合:春桃、夏荷、秋菊、冬梅。

“雪竹先生享誉宁城,”范鄂生拱手笑道,“贱内们以一睹雪竹先生的风采威仪为幸事,范某冒昧携来拜见先生,若与故里习俗有悖,万望先生见谅。”

“无妨无妨。”宗雪竹也笑着说,“范先生毕竟生于汉口,长于汉口。汉口民风特异,女子抛头露面、谈笑无忌,乃司空见惯的市景风情,不足为怪,不足为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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